众人泄气。
来了来了又来了,又要给大家分配销售任务,逼着大家找亲朋好友推销。
也不想想看,整个水湖镇能有多少人啊?又有多少人娶媳妇嫁女儿?大家谁不认识谁呀?厂里的销售员都卖不掉的东西,她们上哪儿卖去?
周秋萍默默地看着侯厂长,一语不发,只等待戏肉来临。
果不其然,待到大家叽里呱啦的声音落下,侯厂长才发话:“也不是完全卖不出去,今天就有人上门买我们的被单。只不过,人家手上只能拿出定金,一时半会儿吃不下这么多货,得卖掉货以后才能给货款。大家同意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周秋萍身上。因为厂里就她一张新面孔。
周秋萍做出为难的神色,眼睛盯着侯东平:“侯厂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一下子吃这么多货。”
侯东平倒是坦荡起来,伸手指着前面的工人:“我们大家都相信你,周老师你也得相信你自己。”
如果是昨天,哪怕提前一夜,他也不会冒这个险。这年头杨白劳可比黄世仁牛逼多了,欠债的才是大爷。万一这个卫校的老师拿了货跑路,死活不还货款,他也只有天天追在人屁股后面求爹爹告奶奶,让求人多少还点钱的份了。
可今天的事,他咽不下这口气。就算冒险就算糟蹋了东西,他也要把东西都清出去。
便宜谁都不能便宜那帮乌龟王八蛋。
何况实打实的2万块钱起码是真的,今天就能拿到手。
周围的工人跟着他激动起来,集体朝着周秋萍喊:“对呀,我们都相信你,晚点就晚点,能卖出去就行。”
周秋萍看看侯厂长,又看看工人,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我尽力而为。”
看,只要沉住气,现成的发财机会直接送到你鼻子底下。
第30章 周半仙
天色发灰时, 侯东平终于弄来了卡车。
20万块钱的货,其中15万用来还外债,剩下的5万块是厂里职工拖欠了一年的工资。
周老板的定金, 先拿3000块钱出来, 每人发24块钱的工资,好歹先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剩下的钱, 等周老板出货之后, 再一次性还给大家。
周秋萍十分怀疑自己交出的2万块钱定金里,剩余的17000元到底会不会被侯厂长拿去还货款,甚至连这外债到底存不存在,有没有这么多,她都感觉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这是厂里的内部纠纷,她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只要把货拖走就行。
20万元包圆整个仓库, 具体开来就是1万条丝光被单, 1万条缎面被,除此之外, 还有没来得及加工成床单的棉布以及枕巾沙发套窗帘。这些东西满满当当的, 直接将卡车从麻薯包塞成了大列巴。
侯东平看着空荡荡的仓库和塞满满的卡车, 有种报复的快感。所谓破罐子破摔,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写照。
他怕什么呀?他什么都不怕。
银行的贷款他没碰一分,全他妈被镇领导挪去当招待费了。领导不是说了吗?厂子是镇里的, 那债务也是镇上的,跟他没一毛钱的关系。
他现在手上有差不多2万块钱, 后面还能收回13万。厂里的机器才是最值钱的。他已经联系好了买家, 今天夜里动手, 连夜拖走。
就算卖得急, 这些机器也能卖10万块,加在一起就是25万。多好的数字呀,正好证明了他250,与虎谋皮。
有了这些钱,不管走南还是闯北,他都无所畏惧。
要问仓库的被单去哪儿了?废话,你他妈都不给工人发工资了,你还不给人食物?社会主义难不成要比资本主义还不要脸?啊呸!无数革命先烈直接从烈士陵园跑出来,半夜去找你聊天。
被单都分了,全分了。有本事,你去每家每户要,你要到了是你的本事。
周秋萍签了张18万的欠条,内心毫无波动。上辈子光是房贷,她就还过7位数,更别说货款以及冯二强的赌债,欠条她都不记得自己撕过多少张呢。
18万,当真不过是个小数目而已。
原先热血上头,现在稍稍有些冷静下来,忍不住有点后悔的侯东平看她淡定的模样,心里又安定些许。
看来这位周老师的确有门路,人家能答应拿下这么多货,虽然有赶鸭子上架,被架在火上烤的嫌疑,但她心里其实有主张。
他朝周秋萍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周老师。”
周秋萍叹气,还是不肯将话说满:“尽力而为吧,实在不行,就豁出去这张脸了。”
侯东平看她郑重其事的模样,心里越发舒坦。这种心态类似于即便要猜测对方是骗子,可骗子的态度够认真,自己就能骗自己,对方是真的。
卡车装好货,周秋萍上的后车厢。2万块的存折,18万的欠条,就压在这些被单窗帘上了。
车子发动前,侯东平又给门卫塞了包烟:“老徐,不管谁过来打听,你都说不知道。”
门卫精明的很,才不会把到手的工钱再推出去。他立刻拍胸口保证:“放心,厂长,厂子是谁的我心里有数,我就认你。”
侯东平笑了笑,挥挥手准备上车走人。结果他眼睛扫到迎面而来的人,赶紧招呼司机先走,回头他再过去找他们会合。
车厢门关上时,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男人瞧见了周秋萍的脸,顿时皱眉。
他正想上前说话,卡车发动开走了。
“这怎么回事?”
侯东平若无其事:“什么怎么回事?哎呦,周半仙您掐指一算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要问人啊?”
周良彬脸色微变,旋即又笑容满面,指着侯东平道:“你就笑话我吧,我不过是开开玩笑,谁还当真的不成。说实在的,你们厂要搬家吗?搞个卡车过来。”
侯东平心中已经将他祖宗十八代日了个遍,面上却不改色:“搬什么家呀?朱镇长说了,把东西收拾干净了,原模原样交出去。怎么,周半仙您是来检查的吗?走走走,跟我进去。”
此刻已经夕阳西下,最后一抹天光都急着走人,周良彬自然懒得折腾,他正准备赴朱镇长的宴,痛快吃顿大餐呢。
狗日的,这年头的茅台酒也不好买。也就是这些政府的人有门路,能喝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