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高氏闷声不吭。
大大爹家有两个儿子,儿孙满堂,当然觉得儿子不稀罕。
没儿子的人才知道有多苦,在农村有多受欺负。人家晓得你没儿子,打架站不出人来,就能不把你当回事,想怎么折腾你家就怎么折腾。
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否则她疯了,掏钱过继不贴心的儿子。
女儿好,女儿贴心。那天底下的女儿都不要嫁去婆家呀。留在身边的不还是儿子。
正话反话都让他们说光了,他们只会说漂亮话。
她吃没儿子的苦时,她因为没儿子受气时,他们怎么一个个都袖着手,谁也不吭声?好听话谁不会讲,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对,他们一个个的都好进步,漂亮话讲的比谁都进步。她要有儿子,她也能说不在乎。
周秋萍也懒得再说阿妈。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当着外人的面先吵得不可开交,只会叫人看笑话。
况且还有一件关键的事要做。
迁户口。
她都跟冯二强离婚了,户口当然得迁走。可悲哀的是,眼下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房产。
在农村,女儿出嫁以后,就自动失去了宅基地的继承权,也分不到田地。她们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附男方存在。
农村女人忍气吞声也不愿离婚,除了传统观念的影响和周围的压力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们一旦离婚之后便人财两失,只能净身出户。
周秋萍不在乎宅基地,也不想种田。但她得有地方落户。
周良彬多聪明的人啊,瞬间便找到了可以拿捏这个女人的办法。
想上周家的户口本,做梦!
他是户主,他坚决不同意。
你不是能耐吗?我看你怎么办?
周秋萍看他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自鸣得意,突然间觉得他初恋女友的父母下手狠是应该的。不然就这种人大学毕业混上了官皮,那对社会的损害会更大。
她扭过头看陈秘书,皮笑肉不笑:“原来我们已经不是社会主义国家了,妇女不顶半边天,女人也不是人。”
陈秘书吓了一跳,气得七窍生烟。
“哪个讲的?好厉害,他是王法了。宅基地和责任田一个都不能少,户口回原村。你不让?谁稀罕你了,单独落户!”
周秋萍这才露出了带点儿真心的笑意。她可以不要,但你们不能不给。
多谢青天大老爷。
陈秘书摆摆手,表示应该的,又劝周秋萍:“那个他蹲大牢不至于,你们也不是没动手。这样吧,让他好好上上学习班。”
他懒得把事情闹大不代表他要当这事没发生。
狗日的,不得了了,自家妹妹响应国家政策做结扎,他还打人了。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管的倒挺宽。
周良彬终于慌了,作为一个在农场劳改过的人,他太清楚学习班的手段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况且他的事业正处于最关键的阶段,他绝对不能失去自由。
“你别乱来啊,我是曹总的人。曹总在大陆的工作都是我负责的。”
谁知他这色厉内荏的一番话,不仅没能解除他的困境,反而给了陈秘书新思路。
对呀,人情送出去才是人情。
曹总现在是香饽饽。放眼周边,哪个县不蠢蠢欲动,希冀可以将这位财神奶奶请进门。
他一直想和曹总套近乎,却苦于没机会。现在出了周秋萍的事,算是找到了一个话头子。再加上这位周良彬,只要曹总发话把他放出来,就相当于欠了自己的人情。
这人情嘛,就是你来我往,一回生二回熟。
陈秘书毫不犹豫:“都抓去上学习班!”
面包车终于发动了,一路开去了县医院。
车窗外的人流和树木以及房屋都在飞快地往后倒退。周秋萍觉得自己也许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回到这里。
那些惨淡的过往,都被前进的车轮抛在后面吧。曾经有过快乐,也有很多人帮助过她,让她感受到温暖。可是她真的不想,一点点也不想再踏足这里。
一切与冯二强有关的地方,她都生理性厌恶。
陈秘书将周秋萍送进县医院,又跑前跑后帮忙安排病房找医生做检查。
医生看了拍完的片子,认为她就是腹壁挫伤,给她做了冷敷,留她住院观察两天。
周秋萍本来不乐意多花这钱,可是青青和星星又因为惊吓过度发起烧来,搞得大家人仰马翻。她还不如也在医院呆着,好歹还能看着女儿。
陈秘书安排妥当了,才笑着跟她道别,还留了张名片。有再三再四地强调,后面有什么为难的事都可以跟他讲。等明天离婚证办下来了,他一定会给她送来。
周秋萍道谢,送走了人。
她清楚陈秘书是看在曹总面子上。可惜她没有曹总的联系方式,否则怎么也该想办法表达自己的谢意。
人家跟自己非亲非故,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多么珍贵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