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萍的身体比不上他瓷实,还打拳呢,她最多只能捧这碗鸡汤,坐在灶膛门口,一口口喝鸡汤。
这不合规矩。哪有年夜饭不上桌吃,还缩在厨房里的道理。只限在周高氏也不在意这些了,人舒坦就行。
坐在灶堂门口挺好的,暖和,人发烧不就是身上作冷吗。烤烤火,人还舒服些。
青青和星星给老祖宗磕过了头,也跑到妈妈身边,坐到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地吃饭。
今天有好多好吃的,有鸭鸭,有鱼丸丸,还有肉肉和蛋蛋。就是妈妈好可怜,妈妈什么都不能吃,妈妈只能喝汤。
周秋萍嗓子还疼,咽汤时都有些艰难,说话就更不容易了:“所以你们要好好锻炼身体,这样才不容易生病。”
余成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她:“你少说两句吧。你等着,我把脚炉拿过来。”
所谓的脚炉是农村老太太用来取暖的工具。一个铜炉子,里面放满粗糠,拿稻草引火,粗糠慢慢地烧,烟雾一点点的透过孔隙露出来,带着热气,脚踩上去,热气上透,整个人也就暖和起来了。
周秋萍没拒绝,她身上到现在也热不起来,多烤烤火,早点暖和,早点少受罪。
周高氏看女儿喝了撇掉油的鸡汤没吐,张罗着又下了碗面条。结果周秋萍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反倒是小星星觉得面条香,一口气干掉了一大碗,吓得奶奶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揉肚子,生怕她积食。
外面炮仗爆竹声不断,余成也出去点炮仗。
青青和星星明明害怕,可小孩子的毛病就是越怕越好奇,忍不住跑过去捂着耳朵看点炮仗。
余成叮嘱小姐俩:“不许靠过来,就在这里看着。”
星星急得要命:“爸爸快点!”
余成笑容满面:“好嘞,保准点个最大的,24响好不好?”
青青都顾不上纠正妹妹是干爸,高兴地拍手:“爸爸,快点快点。”
周高氏看着那一大两小的背影,露出了满足的笑。
当爹妈的图什么呀?不就是儿孙满堂,子女生活幸福嘛!
看看这小余,有样子,真蛮不错的。
她试探着跟女儿开口:“你看,两个丫头都喜欢他,一家人多好。”
周秋萍垂下眼睛,声音平静:“她们是我女儿,我会竭尽所能给她们最好的生活,但我的人生不是为她们而活。”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给不了女儿的,她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为谁活都不如为自己活。
周高氏急了:“你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呢?当妈的不会孩子能为谁?”
周秋萍理所当然:“当然是为自己。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周高氏头痛,她就没办法跟女儿交流,因为女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永远说的都是鬼话。
父母为子女牺牲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这样才是一家人啊。
炮仗上天了,发出砰砰的巨响。青青和星星,两只小手捂着耳朵,一边笑一边跳。
余成胳膊有劲,笑着一只胳膊抱起一只,让她们分别坐在自己的肩头。
两个丫头发出尖叫,笑声直冲云霄。
周秋萍不得不承认,这幅画面很美好。天色灰蒙蒙,除夕的阳光虽然惨淡,而且蒙了厚厚的烟雾。但他们爽朗的笑声,明媚的笑容,足以冲破一切雾霾。
她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微笑,却始终只是旁观。
院子门响了,余成还抱着两个妞妞,周秋萍更是身虚体弱。只能是还在生闷气的周高氏勉强挤出笑容去开门。
“谁呀?”
她以为是邻居给自家送吃的。
农村就这样。你家藕圆炸的多,我家包了不少春卷,趁着热乎,就给左邻右舍多送点。谁也不会觉得自家年夜饭桌有别家的饭菜有什么不妥。
就是周高氏自己,今天粉蒸肉做的多,也给隔壁都送了些,大家一起尝尝鲜。
结果院子门一开,她就看到个小孩扑通跪在地上。
周高氏吓了一跳:“哎呦,这是干啥?”
旁边一对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夫妻就哭丧着脸,作势也要跪下来:“大妹子啊,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家红生吧。可怜我家孙子没娘,现在连爹也被抓走了,这是要逼死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啊。”
周高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马红生的爹妈和孩子。
说起来马红生被派出所抓走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了。他爹妈为什么到现在才找上门?
也是阴差阳错。
首先,1989年的大年夜,整个下河村一部电话机都没有,马春红想打电话回娘家通风报信都没戏。而且作为儿媳妇,她丈夫真发火不许她管,她就不敢自己回娘家。
女儿这边的路是断了,儿子更指望不上。
马红生是个二流子,平常走村串社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谁家过年不是老老少少忙成一团,就他,高兴浪到什么时候,就浪到什么时候。反正一家老小就是饿死了,也不能少了他的那碗饭。不然等着吧,拳头伺候。老头老太挨了打,还要怪自己没能耐,亏待了宝贝儿子。
如果不是因为除夕需要拜菩萨,敬祖宗,必须得有他这个马家的种孩独苗苗出面拜祭,马家爹妈也不敢找儿子。
但时间越来越迟,眼看着过了正午,儿子还不露脸,他俩就急了,只好出门找人。
一个镇子能有多大呀?非要算起来,村村户户都沾亲带故。镇上没秘密,马红生被派出所抓了的事更不是秘密,很快就有人透了消息。
马家老头老太吓得头晕,赶紧带着孙子准备去派出所好好哭闹一场。不管是他儿子欠债不还钱,还是打架叫人告了,反正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除非派出所要逼出人命,否则就必须得放了他们家马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