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三手点了下自己的脑袋,做出恍然状,不屑笑道:“对了,我想起了,你跟二师兄你侬我侬的时候,居然也在爬宗主的床,用嘴给他……呵呵呵,真是懒得说你。”
吴十三抓起檀木匣子和长剑,径直往出走。
“你去哪儿!”戚银环一个健步冲到门口,拦住男人,她没了方才那般愤怒,显然慌了,猫儿般仰头望着吴十三,嘴张了好几次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怯懦地问了句:“你、你到底要去哪儿?”
“你管得着么。”
吴十三绕过女人,打开门扬长而去,朝身后挥了挥手:“赶我回来前离开,我不想看见你,还有,如果寂寞了,请找别的冤大头耍弄去,我不陪你玩。”
戚银环手倚在门框,双腿发软,慢慢地瘫坐在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低头啜泣,喃喃道:“我算计二师兄,是因为他骂你是狗杂种,我绝不容许别人欺负你,至于宗主,是他强迫我的,我又有什么法子,十三,你、你真不理我了么?”
夜色如水般凉,不论雪下多大,洛阳城的瓦市依旧笙歌不断,邻近年关,夜市添了许多贩卖年货和对联的,更有那从大食国来的杂耍班子,卖力地表演飞刀绝技。
吴十三心情很差,在瓦市瞎转悠了好一会儿都不能开心,原本想着去酒馆美美喝一顿,忽然想起离开广慈寺时,他将那檀木匣子交给主持代为保管,身上此时一文钱没有。
他不开心,倒不是因为和戚银环争吵,而是因为袁玉珠。
其实在今下午之前,他绝不会承认喜欢袁玉珠,怎么可能嘛,与她认识满共才五天,他直到现在依旧想讹诈她钱。
可他又无法解释自己这两日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承认,仿佛对袁玉珠有一点点动心,这是一个男人看见漂亮女人的正常冲动,没什么的,没必要羞耻。
可这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却是致命的,一旦有了某种感情,那么拔剑的速度就会慢、决策就会失误、情绪会受影响……最严重的后果,可能丢了性命。
二师兄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所以,他必须离开洛阳了。
下定决心后,吴十三决定返回广慈寺,抢回那三千两就走人,蓦地,他想起下午戚银环叫嚣着要杀了袁玉珠,又犹豫了,他觉得去陈府看一眼,若是那只笨头鱼、冤大头平安无恙,那他就可以放心卷款跑路了。
若是跑路后还念着袁玉珠,那他就得雇杀手解决了这个罪魁祸首,彻底了断邪念。
说做便做,吴十三凭借惊人的记忆和对洛阳城的了解,很快就摸到陈府。
他是杀手,哪怕负伤,也能轻松翻越高墙,进入陈府。
只是陈家特别大,各种跨院、朱楼、花园,弄得人眼花缭乱,他居然迷路了……
“去他妈的!”吴十三躲在假山里头,啐了口,“有钱人真是骄奢淫逸,买这么大宅子显摆?”
正在此时,吴十三瞧见从西边小拱门那边过来三个女人,为首的是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婆子,后头跟着两个抱着鲜花的小丫头。
“走快些。”那婆子冷着脸催促:“二奶奶抄完佛经就要去芙蓉阁,得赶紧将花儿给她送去!”
芙蓉阁?
吴十三心里一喜,袁玉珠会去芙蓉阁?他握紧长剑,尾随在那仨女人后头,穿过两个小花园子,遥遥看见一处小院门上写着“芙蓉阁”三个字。
吴十三先一步偷摸翻墙入院,扫了眼,这是个四方小院,极精雅,只不过袁玉珠还未来,各处黑乎乎的,并未点灯。
这时,吴十三听见院外忽然传来阵吵杂的女人声,灯笼光也频频亮起,而开锁的声音紧接着也响起,他下意识就要躲避,直接闯入最近的一间屋子,摸黑找到柱子,飞身越到房梁上躲避好。
没多久,这间屋子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趴在房梁上的吴十三敛住呼吸,偷摸往下瞧,鱼贯进来数个仆妇、丫头,她们打着灯笼,并很快将烛台点上,这时,吴十三才看清他进到什么房,浴房!
他痴愣住,这屋子正墙壁上砌了一整面白玉雕琢的汉唐仕女,地上最中间凿了个水池,面对正门,摆了张能挡风遮避的木屏风。
浴池旁的桌上依次摆了茶具、丝质浴巾、干手巾、皂豆等物……
光看见这些东西,都足够让吴十三浮想联翩,他想立马跑,可这时,又进来数个拎着水桶的粗使婆子,她们将冒着热气的水倒入水池中,紧接着,几个仆妇将能使浴池保温的地龙生好,又添了几个炭盆。
这些人退下后,进来两个婢女,一个不认识,另一个是璃心,她俩正往热水池子里扔花瓣和蔷薇花水。
顿时,吴十三就被热水汽还有花香所包围,他真觉得得走了。
“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伺候。”
一个温柔微凉的女声忽然响起,吴十三心猛咯噔了一下。
他躲在浴池正上方宽大横梁上,偷偷往下看,从屏风后头转出来个极窈窕貌美的女人,是袁玉珠……她穿戴齐整,面上稍有疲态,双臂扬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蹲坐在池子边,手触进去试了下水温,随之,抬手往开解第一颗扣子。
吴十三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得走了,或者直接跳下去,同穿戴仍完整的袁玉珠告别,亦或者他直接动手了断邪念,杀了她。
可……腿不听使唤,软了、动不了了……他,走不了了。
第11章
吴十三曾经接过个任务,刺杀渭州镇抚使张素。
张素武将出身,不好对付,他可以躲藏在镇抚使床底下,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不发出半点响动,哪怕床上头人家两口子激烈地办事,他都能充耳不闻,没任何感觉,他会在对方防备最松的时候,刺出致命一剑。
可是今天,他不对劲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紧张……还有兴奋,趴在冰冷坚硬的方柱横梁上,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砰
如同天际划过惊雷,豆大的雨点子砸进死气沉沉的静水里,惊起的涟漪成了滔天巨浪,将他整个人吞没。
吴十三咽了口唾沫,作为人,他觉得自己不能“欺负”一个柔弱的女人,闭上眼,不看不听,捱到袁玉珠沐浴完就好。
可是……他本就是个无耻无情无义的杀手,讲道德,岂不是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