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有薇起床洗漱,郑好在做早餐,把袁婶送的梅花饼回锅烙熟。梅花饼里头搁了笋干,又脆又鲜,乐有薇吃得很香。
郑好在减肥,只咬了两口:“袁婶还送了两包笋干,烧肉肯定好吃。我昨天在网上买了一只清远鸡,收到一半红烧,一半做汤,给你补补刀伤。”
乐有薇看向左上臂,痕迹还很深,她每天坚持涂祛疤药,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郑好拿出皮肤伤口胶带,帮她贴好:“我挂了在线专家号,医生推荐了这种胶带,她说连贴几个月,可以防止伤口扩张,留疤面积小。”
郑好去杂志社上班,乐有薇剪了几小块伤口胶带,在胆结石手术的伤口处也贴上了,然后联系江天:“刚醒,怎么了?”
江天连夜和广告公司开了会,广告公司称赞乐有薇提供的创意很妙,承诺会尽快给出拍摄方案。江天说:“我对云州不熟,拍摄地点有建议吗?”
乐有薇直奔江天公司,给他看自己拍摄的善思堂照片:“就在你家故居拍,深宅一生,合适吗?”
江天手指叩着桌:“深宅一生?”
乐有薇说:“从日本那个牌子联想到的。三宅一生是设计师本人的名字,但字面本身像在描述一个女人的一生,娘家,婆家,儿女家,三处宅院,圆满一生。”
江天点头:“它有一款香水名叫一生之水,香气不错。”
乐有薇了然:“你女朋友有品味。”
江天只能笑:“以前的事了。”
乐有薇笑:“是很好闻,像个温和诚恳有书香气的男人。”
说话间,乐有薇想到丁文海。在感情上,她不追求热烈,只想要个恒温的人,相扶相携温暖地过一辈子。
曾经以为就是丁文海了,去刘亚成的海岛之前,乐有薇买了小礼服和头纱,计划在那里拍照片。戴了头纱,就很像婚纱照了,省下的钱可以买点别的,可惜事与愿违,往往如此。
江天拷走善思堂的照片,跟乐有薇约定了时间:“我继续跟广告公司磕,下午去你们公司,把观音像请回来。”
乐有薇告别,坐上出租车后座,脑子转得飞快。在摩天轮上,她想说的都说了,但叶之南仍追上来说:“明天来公司。”
师兄还想说什么呢?想到他说“我一直爱着你”,乐有薇心口发酸。车开到贝斯特楼下,她拢了拢头发,走进大楼。
叶之南不在办公室。乐有薇只瞥了一眼,就被实习生何云团发现了。何云团小跑出来,乐有薇问:“团子,燕子呢?”
童燕这两天休假,何云团暂代生活助理一职,她说此刻叶之南的团队在开会,跟美国波士顿美术馆商谈合作。乐有薇惊叹:“是拿出部分馆藏品委托我们拍卖吗?”
波士顿美术馆以收藏东方艺术品闻名于世,何云团甜笑:“可能是古籍善本和瓷器,叶总在和他们谈具体合作方式。乐老师,您找燕姐有事?”
乐有薇说:“问点小事,我给燕子打电话。”
叶之南旁边就是乐有薇办公室,天气太热,办公桌上,陶罐里的粉白小蔷薇有败相了。乐有薇剪去一点枝条,换了水,重新插好。同城卖家送来故乡产的铁罐酒酿,她拆开,一罐一罐放进冰箱。
看到墙上的挂画轨道,乐有薇想起袁婶送的那件梅花绣品,从抽屉里取出,它尺寸比较大,她计划去买只相框,把它挂起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乐有薇心一抖,昨晚在摩天轮那一幕又浮现脑海。空间太封闭,拥抱的体温包裹着彼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随着这敲门声,她再次呼吸不畅,极力平复心绪,咬牙开门。
门边是夏至,递过一只锦盒:“给。”
乐有薇打开一看,是一锭唐墨,圆柱体,上面雕刻金龙,墨色古朴,旧制无疑。她拿起来,侧款是鉴古堂造,锦盒内侧还钤了一方印,可见原藏家极是珍爱,特地为此墨治印。
夏至笑道:“是清末的老墨,日本书家旧藏回流。”
每逢夏至主槌的拍卖会,乐有薇都协助他的团队成员接待大客户,这于她是举手之劳,但夏至每次都会回礼。
乐有薇泡茶,夏至袖着手,在她新办公室转了转,瞧见桌上的梅花绣品,拿起来细看:“顾绣?”
乐有薇被问得一愣,夏至没想到她居然不知道:“是顾绣啊。”
乐有薇呆住了,袁婶送她这件绣品时,她只觉别致,却没联想到顾绣。
顾绣是以名画为蓝本的画绣,起源于明代,为松江府进士顾名世之子顾江海的妾室缪氏所创,把宋绣传统的针法,与国画笔法相结合,艺术价值很高,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顾绣入门门槛高,绣制又费时耗工,传承发展日渐式微。乐有薇很惊讶,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古村落,居然住着一群顾绣传人?
袁婶说过,她跟着严老太学刺绣有年头了,乐有薇直觉得重回江家林,找严老太谈谈。初见面,她就对闲适亭教人刺绣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有印象,她很有气质,能讲一口基本不带乡音的普通话,不会是等闲之辈。
夏至喝完茶就走了,以他的见识,他说是顾绣,错不了。乐有薇趴在电脑前搜索顾绣绣品,高雅艺术虽然小众,但不缺支持者,很多年前,一件八开的韩希孟花鸟册页成交价就达到了165万。
多家博物馆均藏有顾绣绣品,乐有薇斗志昂扬,联系江天:“我和你一起护送菩萨去江家林。”
江天下午就想动身,乐有薇说:“我今天有事,明天吧。”
贝斯特旁边是一家大型百货公司,乐有薇去挑礼物,想送给严老太和袁婶等人,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自称是省博物馆馆长左佩玲的助理汤雯,正在制定明清家具联展研讨会日程,请乐有薇确定时间。乐有薇一头雾水:“研讨会,我当嘉宾?”
在省博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乐有薇和汤雯见面,方知是叶之南帮她在左馆长那里争取到的学习机会,霎时之间,她无言可答。
这一生,父母早逝,自身也染上重疾,算不得好命,惟独关于叶之南,乐有薇想起的全是被珍惜和善待。那日大雨中,叶之南去往黄山,却被她冷漠以对,但仍惦记着她喜爱明清家具,当时的他,看着茫茫的雨,是怎样的心情?
谈完事,汤雯回博物馆工作,留下一本明清家具联展图册。乐有薇翻看一页页至尊级馆藏品,对着一杯咖啡坐了许久。
摩天轮上,叶之南说过:“给我时间,我会安排好。”这7年来,从郑家家事,到自己的前程,他无不安排妥当。乐有薇的心又疼起来,宝剑酬知己,是否应该抛开顾虑,万事都不理了?不想伤郑好的心,可也不想让叶之南伤心。
叶之南开完美国波士顿美术馆的合作会议,来找乐有薇,敲门,无人应声。他输入密码,进来一眼看到桌上的小蔷薇,它在凋零,陶罐四周花瓣纷落。
乐有薇正式成为贝斯特员工当天,遇上一个出售汉代陶罐给父亲治病的女孩,但它连几百块都不值,女孩失望而去。叶之南望见乐有薇眼里的不忍,跟她商量:“当成你入职的纪念品吧。”
陶罐以一个不低的价格到手,乐有薇找同事换工位,换去最角落的位置。叶之南问:“靠着墙,多些安全感?”
乐有薇的好心情藏不住,从眼角眉梢漫出来:“陶罐说,你猜对了!”
角落就不会有人进进出出,不小心碰到陶罐了。叶之南心里悸动了一下,问:“放在家里,更安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