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笑出声:“金钱豹。还是你了解他啊,浑身上下充满铜臭味。”
偏见无处不在,秦杉不赞成他:“叶先生是很好的人。”
乐有薇发朋友圈从不带定位地址,她发了几张照片,沙滩是白色的,海水也清澈,景象很美,秦杉只知道她这几天在佛罗里达州,问:“这是哪儿?”
乐有薇说:“克利尔沃特海滩,一度被评为美国最好的海滩。听说附近还有座无名岛,明天就去。”
入睡前下了一场雨,细雨绵密,云雀鸣叫着穿林而去,秦杉查看佛州天气,将近两千里外,大雨倾盆。
第84章
佛罗里达原为西班牙语,意为“鲜花盛开的地方”。在无名岛上,乐有薇住的民宿种满了鲜花,她用软件辨识它们,但有些对不上,她发给秦杉,秦杉大多数都认识,不认识就直接说:“我问问农学院的同学。”
清晨时,雨势渐弱,雨滴击打在玻璃窗上,乐有薇推开阳台的门,眺望沙滩上的金椰树。这些天一路混迹海之滨,饱看最壮美的日落,落雨是另一番滋味。
房东老太太送来早餐,乐有薇和她分享花茶。房东老夫妇毕生没离开过这座海岛,他们的儿子做海产生意,定期会回来。这种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搁在往常,乐有薇不可想象,她再喜欢大海,也受不了年复一年相看无言,但如今会觉得也很好。
伽玛刀手术不能切除全部肿瘤,某天也许会再发作,不知道未来还将面临怎样的惊涛骇浪。脑膜瘤闹起来最疼的时候,乐有薇也会想万般皆虚妄,但天涯孤旅走这一遭,她相信生命自有其味。
中午雨停了,阳光铺天盖地。乐有薇涂了防晒霜,戴上帽子,再穿上防晒衣,全副武装巡岛去。
岛上每一幢房子都色彩缤纷,各具个性,乐有薇拍了几百张照片,坐在岸边的树荫里,挑出拍得最好的和家人朋友分享,然后学习司法拍卖知识。
以往忙得不可开交,总盼着休假,但休假了,乐有薇越发感觉工作的可贵。她为谁担忧,牵挂谁,想问候谁,都能籍工作压下去,以前可以,以后也可以。
草香浮动,乐有薇忙完往回走,沿路和人打着招呼。天放晴了,且赶上周末,登岛的人很多。
晚餐后,乐有薇坐在露台看晚霞,巨大轰鸣声响起。她向楼下望去,夕阳余晖还未收尽,有人骑着摩托呼啸而来。
车很帅,人似乎也很帅,黑衣黑裤,硬朗非凡。乐有薇站起来看,期待他的面容和身姿一样有看头。
男人长腿一撑,在小楼门前停下,乐有薇很是气恼。如果当年如今日,她对叶之南一见倾心,也许故事会有不同走向。但也许在一起早已分开,正如她和卫峰或丁文海。
叶之南摘下头盔,抬头望,乐有薇穿得很简单,长及膝盖的白衬衫裙,短发更显飒丽,两人尽量避开彼此的眼睛,但这很难。
乐有薇跑下楼,叶之南心一咯噔,她很憔悴,瘦得很病态,仿佛五脏俱损,一张口就会呕出血来。他问:“是不是在生病?”
乐有薇受不了叶之南这样看她,目光游离:“前几天感冒,刚好。我没事,就是天太热,没化妆,显得气色不大好。”
叶之南心里锐痛,两人在情感上互相拉扯,乐有薇百般挣扎,太耗费心力了。他连找两天,几经打听,才找到这里,但在看清乐有薇的这一刻,他不再想什么求仁得仁了。乐有薇想怎样就怎样吧,能多在一起一刻是一刻,陪她开心点吧。
有针扎似的感觉在乐有薇心间弥漫,对自己说过一万次,既已做出决定,绝不反悔,但在这一刻,她才发现所有的坚定都建立在不和叶之南见面的基础上。当他站在面前,她依然不争气,依然想要恣意妄为地爱他,她忍着泪跑掉了:“师兄等等我,我买了烟花和蜡烛,我们去海滩玩。”
回到房间,乐有薇装了一纸袋烟花蜡烛,再吞下一颗止疼药。近来头疼得频繁,她不无自嘲地想,放任自流,指的就是颅内出血吧。她哪有心力去爱谁,好好看看他,好好和他说说话,足矣。
海滩游客众多,乐有薇拎着纸袋,和叶之南并肩漫步。他不说话,她也不说,帆布鞋踢着沙子,哼唱着bob dylan的《大雨将至》,叶之南想起慈善拍卖晚会那天,乐有薇用它作为散场曲:
我听见上万的耳语呼啸着,却无人聆听
听见一个人饿死了,无数人大笑着
我要回去了,在大雨降临之前
走进那黑色森林最深处的腹地
在那里有许多的人,手无寸铁
乐有薇总是有心人。刚才出来,她特意戴了祖母绿耳坠,叶之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相识那年,乐有薇拎着家中旧物找他变卖,交完大学学费所剩无几,但她铭记在心,当年秋拍订了一只花篮送到现场。
叶之南责怪她瞎花钱,她笑嘻嘻:“赚钱就是为了花钱。”
叶之南笑问:“怎么赚的?”
乐有薇说:“上个月参加知识竞赛,拿了第一。我成绩特别好,师兄忘啦?”
叶之南回赠乐有薇一只手机,是当时能买到的最贵一款,作为对花篮的答谢。乐有薇很郁闷:“我要多参加几个比赛。”
叶之南问:“就为了回礼?”
乐有薇回答:“对,回礼要送更好的。”
叶之南说:“攀比是不好的,大家各自量力而行,好不好?”
乐有薇答应了:“在我回礼之前,师兄不能再送我别的。压力大我有干劲,但是过大我就想骂人。”
叶之南就说:“好,不送。”
第二年,乐有薇拿到期末考试的奖学金,送来一套黄花梨筷子,还搭配了筷托。筷托是很趣致的斑鹿,她盛赞雕工,说是在保利一场小型专场上拍到的,捡了漏,以底价竞得:“师兄等着看,肯定增值!”
叶之南许久不送乐有薇东西,等到11月她过生日,才送了这对祖母绿耳坠,很随便地丢给她:“成色不太好,藏家专场的流拍货,你戴着玩。”
乐有薇立刻就摘下耳环戴上它,几年后,叶之南还见她戴过。两颗祖母绿很小,以乐有薇的收入,不必看重,他故意说:“以为你弄丢了。”
乐有薇笑:“怎么会?很好看也很好配衣服,郑好也喜欢,我买了一副差不多的送她。”
两人渐渐走到人少的地带,一艘游艇停在近前,乐有薇说:“我们再往前走一点,免得惊到人。”
叶之南说:“海上烟花才更好看,走吧。”
灯火已黄昏,叶之南驾着游艇出海,乐有薇在甲板上放起了烟花,心事起伏明灭。有些事说破可能溃败,但捂着只会又结成乱麻,必须狠心直面。从小,她尽力去除性格上的敏感,培养自己果断行事,不想前功尽弃。
乘船穿花,游艇泊在海中央。乐有薇心里好似鼓着海浪,她俯身看海,月光像被海面揉碎了,间或一漾,让她想起“李太白在当涂采石,因醉泛舟于江,见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
让人伤神斫命的东西,这个世上,几千年来,从不止爱情这一桩事。乐有薇喝光一支酒,才有勇气开口:“师兄,在我心里,郑好不比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