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刺绣寻常,因为没有机会学过,但一手针线倒是做得好的,柳渔其实知道,因为上辈子见她做过。
只是问还是这么问一句。
絮儿连连点头:“做针线还是可以的,家里缝补的事从前都是我做。”
柳渔笑了起来,从袖中取出陆承骁给的那一张身契放到桌上推向絮儿那边,道:“那就行,这身契还给你吧,我家在袁州城安宜县,等跟我回了安宜县,你自己再去衙门里销了籍,以后就是自由身了。”
絮儿是见过那张卖身契的,她爹的指印还在上头,轻薄的一张纸,拿捏着的却是她一生的命运。
今日之前,她做梦也想要拿回这张身契,得一个自由身。
然而就在不久前,她是看着陆承骁拿了一百八十两银子从牙婆手中买下她的。
一百八十两,絮儿觉得就算卖五个她都换不来这样多的钱。
她一辈子都还不上的钱。
她后退着直摇头:“我不要,您和老爷花了一百八十两买下奴婢了,奴婢以后就是您家的下人,您也说了,您没有丫鬟,家里总有些杂活的,我真的什么都会做的,绣庄的活我也去做。”
这一会儿奴婢一会儿我的,柳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和上辈子一样犟。
她看着絮儿道:“我就是行个善,你不用想太多,我也确实用不上丫鬟,我们小户人家,家里真要洗衣服做饭雇个人就成,你没处去,就到我绣庄里干活,管吃住的,不会无处容身。”
絮儿却是摇头,瞧着柳渔神色,壮着胆把柳渔放在桌上的那张卖身契朝柳渔那边推了回去,道:“太太,我真的不要,人得讲良心,您和老爷把我从火坑里带出来已经是救了我一命,我一辈子侍候您才能报答,我也瞧得出来,您和老爷都是好人,给你们做丫鬟我情愿的,奴籍也不打紧,我本来就被卖了,要不是遇见您和老爷,我还不知是什么境地,这就很好,奴婢很知足了。”
见她这般,柳渔又问了一回:“以后不后悔?”
絮儿摇头。
柳渔笑了笑:“行吧,等什么时候想赎身也只管跟我说,随时都行。”
絮儿灿然笑了起来,一蹲身道:“谢谢太太。”
“好好休息吧,我们还逗留几日,过几天回袁州。”
柳渔拿着那张卖身契又回去了,走到门口想到那声老爷,自己忍不住有些想笑,真想知道陆承骁回头听到会是什么表情。
回到自己屋里,和陆承骁说了大概,柳渔把那身契重新递给他收好,道:“执意要报答,我寻思她也没去处,先应下了,也许过她,无论什么时候想要回身契都行。这丫头今年也十五了,再养两三年,若是没问我要身契,到时候看给她好好找户人家,再送副嫁妆,也算不亏这段缘分,你看呢?”
知恩图报,听着倒是个好的,陆承骁点点头,道:“可以,你做主就成。这一个救下了,还有一个怎么说?咱们的钱能够吗?”
陆承骁算算手中还有二百八十多两银票,来之前他是真觉得五百两够的,现在怎么瞧着怎么悬,这小丫头还是在留仙阁门外买下的,他知道那牙婆借机抬了价,但总不会比进阁里买人花得多,这就一百八十两了,那另一个呢?
柳渔倒是不愁,不过也没把这话说出来,只道:“傍晚去看看吧,咱们尽力就行。”
赎萧玉娘,难的从来都不是银钱,而是萧玉娘肯不肯信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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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陆承骁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入青楼, 是与柳渔同往。
夜里的东四胡同与白日里是截然不同的模样,华灯璀璨、车水马龙、纨绔浪子汇聚、管竹丝弦入耳,端的是热闹非凡。
柳渔和陆承骁甫一进入留仙阁, 香风袭面,五六个使女嘻笑着簇拥而来,柳渔上辈子往前边来得少,甚至不识得这些妆点精致的女子都是谁。
只她上辈子到底在这留仙阁呆了一年余,虽重活一世,可到扬州几日,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 对这般场面倒是不怵。
反观陆承骁,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肉眼可见的不自在, 在几个女子拥过来要挽住他和柳渔手臂的一霎那,他自己闪避了不说,下意识把柳渔也护到了身后,若非被柳渔按住, 握在另一手的折扇几乎下意识要拍了出去。
面色黑沉,下颌紧绷, 不似来寻欢,倒似是误入此间, 第一回 进楼子里的雏儿。
一众女妓少有遇上这样的, 又见二人生得实在是好,且衣着华贵, 咯咯笑着又要贴过去。
见柳渔要被人碰着了, 陆承骁脸色更沉了, 厉色望向那几个女妓, 眼中已然带上了几分煞气。
众女一愣,下意识没敢再往前凑,只是心里不爽利,“哟”了一声:“这倒稀奇了,有来咱们留仙阁不叫我们姐妹沾身的呢?”
“莫不是瞧不上咱们姿色吧,公子有相好的姑娘?”
陆承骁腮角紧绷,头一回后悔,不该把柳渔往这里边带,就算要赎人,白日里直接找了主事人商谈,也好过现在这样。
他想得简单,只是柳渔清楚,白日来平白无故来说要赎人,赎的还是萧玉娘,别说红娘子让不让他们见人,就是萧玉娘怕也只当个笑话听听。
柳渔手在袖摆遮掩下轻轻捏了捏陆承骁的手,这才笑着从他身后走出一步,道:“确是有相熟的姑娘,不知玉娘子此时可有空?”
留仙阁能被称一声玉娘子的,自然是连续六年稳坐花魁之位的萧玉娘,众女哪有不知的,互望一眼,有些没趣,啧一声:“怪道瞧不上咱们呢。”
转头去唤鸨母。
红娘子本就在场间应酬,也留心到了这边,一唤便至。
裹挟着一阵香风,人未到,笑先至,与上辈子一般无二的作派。
待瞧见被一众女子围着的二人,那一双利眼先就把陆承骁二人上下打量了个透,从发冠到衣饰,再到长相气度,那是再老辣不过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