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一生未娶,后来积劳成疾,不到四十就病故了。
当时她还伺候着苏母,为了这件事,苏春和还特意回来过,她偶然间听到两个人说悄悄话,这才知道,原来张升之前伤了身子,不能人道,不想耽误旁的女子,这才一直没娶,想想倒是个真君子。
她算了算时间,那件事正应该是发生在今年下半年。
苏家不是好相与的人家,当时她甘愿为妾,在苏家的掌控之中,自然不足为虑,但是现在呢?苏春和要做官,自然要名声,之前的童养媳却在外做绣娘,传出去总是不好,要是有仇家故意生事,找苏春和的把柄,到时候还不知道如何对她不利。
更不要说她和苏家之间的恩怨。
吴娇娘想的很清楚,她帮着张升免了祸事,如果能…… 嫁给张升为妻,这时候的张升,日子过的困苦,无人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屋内有一面铜镜,之前刚刚被徐大娘子拿去磨过,特意给她摆在屋里,徐大娘子笑着说道,“正是如花的年纪,如何能没有铜镜?”还送了她一盒子胭脂。
她一转头就看到镜中的自己,这时候的她还年轻,才二八的年华,虽然因为常年劳作,晒的黑了些,但五官却是极为出众,柳眉凤眼,笑起来温柔沉静,十分的秀美。
她想着以后在屋内做活儿,再买些面脂来擦,好好养一养,总是不差的,倒也不会让张升嫌弃。
而且张升此人,一言九鼎,信守承诺,要真是能嫁过去…… 倒是比苏春和那等,趋炎附势之的小人可靠。
只不过这会让她要先把这手上的活儿做出来,想着等着忙过这一阵再去。
一转眼到了月底,苏春和荣归故里,连县太爷都给惊动了,摆了三日的流水席,很是威风了一阵,只不过和前世一般,走的时候把苏母留在了祁阳县。
这件事还是徐如春来告诉她的。
“娇娘,当真是没想到,那苏母丁氏当初那么得意,一副儿子中了举,自己也是举人的娘了,顿时眼高于顶的,都不用正眼看人,这会儿却是灰溜溜的被儿子留在了县里。”徐如春说起这件事,一副出了一口恶气的模样,“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般嫌贫爱富,背信弃义,早晚也会报应在她身上。”
吴娇娘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苏老爷十年未归,那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在外头有了人,正是王家旁支的女子,不然也不会给儿子找到这门亲事。
那王氏是虽然是妾,但是因为有王家这个娘家,在外面跟正牌夫人一般的,王家一切都要听她做主。
苏母丁氏一开始自然不知道,但是后来也就默认了这件事,大抵这世上,所有的母亲都能为孩子忍下所有的苦楚吧。
为了让儿子攀附王家,为了儿子的前程,丁氏可以纵容苏父悔婚,甚至可以忍受寂寞,一个人在乡下过了一辈子。
但是她可以自己忍下所有,却凭什么让她也忍下?
前世的时候,还有她尽心的伺候着,好歹可以解闷说话,如今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还别说,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徐如春来告知这件事的时候,吴娇娘心里还是觉得十分痛快,刚好做完了秦家的绣活儿,徐大娘子大概是想要好好笼络住她,痛快给她结了工钱。
她底气自然足了,对着徐如春说道,“这一个月来一直受你们照顾,我今日做东,请你和大娘子吃些好的。”说着就去拿了钱袋出来,道,“我去买些肉来,今日管饱。”
徐家绣坊看似家大业大,但到底和那些大富之家不同,更不要说这几年来越发有些艰难了,不然也不会一个绣活儿就被难到了,以前繁茂的时候,光是好的绣娘就十几名。
所以徐如春也不是日日可以吃上荤腥,听到这话倒是十分的意动。
“娇娘,你这一个月就光在屋里做活儿了,可知道要去何处?”
“后街张家不就是卖肉的?”
吴娇娘也有些私心,一直想着如何和张升攀上关系,后来一想,张家是卖肉的,她去买就是了,一来二去的自然就熟了。
趁着这次高兴,既能还了徐家的恩情,毕竟徐大娘子痛快的给了工钱,她要是太过小气,倒也不好,而且去买肉还能跟张升搭上话,倒是一举二得。
“我跟你一道去吧。”
***
早上开始天气就有些阴沉,到了下午就开始下起了小雨,不过一会儿,地上就湿润了一片,江敦一动不动的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景。
万姑姑穿着一件丁香色的褙子,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但是衣服合身干净,乌黑的头发又整整齐齐的梳成了一个圆鬓,行止端庄,笑起来慈眉善目的,看着十分和气。
这气度神态,不知道的人还当是哪家的太太。
她走过来收起了油伞,站在屋檐下对着江敦悄声问道,“大爷还没出来?”
江敦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少言。
当初太子被贬,圣上虽然没有出面,却是暗中送了这个江敦过来,皇后一直虎视眈眈,想要斩草除根,圣上想来也知道,不然也不会选了这个人过来护着太子。
她们也不敢多带人,只她和江敦两个人伺候着太子,有时候也会酌情买来仆从,只不过都不能长久,又怕是奸细混入,再加上太不喜欢旁人碰他的东西,时间久了也就不愿意再添人了。
在一个地方住个几年就换个地方,这几年隐在此处,太子显然比旁的地方喜欢,该是换地方了却不说。
万姑姑想着,听说皇后这几年在宫中也是艰难,接连诞下三子,前面两个都没养住,后面一个好容易保住了,启蒙的时候却发现有些智力不足。
万姑姑预感,他们早晚要回去。
江敦和齐衍一般,沉默寡言,但是万姑姑知道,能被陛下送过来,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果然这几年,倒是没有一刻怠慢过。
就是太安静了,齐衍不爱说话,江敦也是一样,万姑姑有时候当真是有些憋闷。
她想起那个笑起来十分温柔的隔壁吴姑娘来,这几年也就和她说过几句话,只可惜…… 万姑姑有些鄙夷的看着隔壁的方向,那苏家当真不是人,居然过河拆桥,这般嫌贫爱富,倒是把人直接给逼走了。
她虽然有些看不惯,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回头看了眼屋里,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去把午膳端下去吧,等着大爷想吃在说。”
倒不是万姑姑不心疼齐衍,主要是他就是这脾气,说不吃可以一整天不吃饭,万姑姑也知道,齐衍被贬成庶人,大抵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只是这几年越发的怪诞了。
万姑姑说完就准备走了,她撑开油伞,刚迈出一步就忽然听一旁的江敦说道,“万姑姑,大爷今年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说完看了眼她。
齐衍出京的时候才九岁,已经过去了十年,如今正是十九,说起来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早就成亲了。
万姑姑一惊,看了眼江敦,他这个寻常不说话,这显然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