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邺蛟盯着自己不接下,宿枝别过脸,不自在地说了一句:“是我没看住,让你受了罪,对不住了。”
他道歉的声音好小,小到若不是邺蛟五感敏锐,根本就听不到!
听到这句话,邺蛟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卑鄙无耻十分自大的宿枝会给别人道歉一样,他带着茫然的表情,微微张大了嘴巴,先是靠近了宿枝的脸,震惊地看着对方,然后又带着茫然的表情,乖巧老实地接下了宿枝手中的东西,小步小步地挪动步子,盯着宿枝的脸看。
宿枝扭过头,不管邺蛟走向哪边看自己,他都会选择避开,不让邺蛟看到他道歉后的样子。
而邺蛟盯着他红起来的耳朵,眨了眨眼睛,接着嗯了一声,伸出手指拉了拉宿枝的衣袖,然后等宿枝看过来的时候,他一脸乖巧茫然地抬起了手,当着宿枝的面,以最老实的样子,最乖巧的动作,吧唧一声,把宿枝买来的东西丢到了地上。
然后缓了缓,朝着那东西吐了口口水。
这个动作还是学的宿枝。
头顶青筋暴起,宿枝眯起了眼睛,看着是要发脾气了,可在这时,被救的女子走了过来,明明眼下的青紫还未散去,仍旧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却鼓起勇气走过来认认真真地与他们道了声谢,并跪了下来。
宿枝见状连忙扶了女子。
因为这个插曲,邺蛟没有被收拾。
等着宿枝和女子说完话,那边有人喊开饭了。
宿枝看了一眼头顶,不等邺蛟反应,拉着邺蛟的手腕往前走去。等走了两步,他又想了想,停下了步子,转身将自己的衣服脱掉,再拽掉邺蛟身上的那身红衣。先把红衣夹在腋下,仔细地给邺蛟把自己的衣服穿上。
邺蛟在他给自己穿衣服的时候老实了下来。带着这是宿枝在服侍我的傲气,他抿了抿唇,十分得意地抬起了手臂,老老实实地让宿枝服侍自己,模样看上去乖巧了不少。
然后,等宿枝给他穿好衣服,宿枝又把他的红衣披在身上,喊了一声走喽。
而他的身材比邺蛟高大,邺蛟穿着他的衣服不合身,有些像小孩偷了大人的衣裳,但到底是男装,并不算怪异。
可宿枝身上的那身就不一样了。
邺蛟之前穿过的嫁衣是女款的,而且衣服还小,宿枝穿着这身衣服,纵然有着惊人的美貌,也显得十分怪异。甚至可以用不伦不类来形容。
可不管街道上的人如何看自己,他都披着这身衣服,在邺蛟前边走着,一点也没露怯。
邺蛟隐隐觉得这是对方在逗他开心,也察觉到了对方可能是看出来了他觉得穿这身衣服丢人,索性陪着他一起丢人,全当给他赔不是了。
说句实话,若是邺蛟是正常人,许是会觉得宿枝这人还不错。
可邺蛟不是。因此他感受不到什么好还是差,只觉得心里总有个地方开始发痒。
到了酒席上,所有人都在感谢宿枝和奎的仗义出手,而邺蛟就站得远远的,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无功不受禄。
他觉得这件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便不愿意上前。可宿枝却穿过了人群,开始找他在什么位置,并向他招了招手。
宿枝在喊他。
宿枝在笑。
宿枝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更好看了。
邺蛟有些走神。
宿枝大步来到他这里,把他拉到了救人的一方,让他一同受了镇里人的感谢。
可邺蛟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感谢,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帮着这些人,他只是被迫出手了。
因为这点,当被救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酒杯递到他的手中,真心地对他笑了笑之后,他忽然总觉得手中这杯酒喝不喝都是不对,沉重得很。
而在他还没有整理好这份沉重的心情时,宿枝便掐住了他的脸,扯起了他的嘴角,做出了一个笑来。
酒席结束,不知出于什么心里,邺蛟把只那并不值钱的酒杯带出来了。
他像是看不懂这杯子的构造,也像是想要看懂这杯子的构造,就把杯子放在客栈的桌子上,蹲着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和明亮的眼睛,盯着酒杯转来转去。
转了一会儿,他看到宿枝拿着钱出门,并没有叫他和奎。
一时好奇,他揣着杯子跟了上去。
然后他看到了宿枝把白日那些被救的女子找了过来,给了她们不少钱,要她们离开这里,要她们问她们的家人愿不愿意一起走,要是愿意,就一起走。
邺蛟有些不懂他为何如此做,毕竟在邺蛟看来,迫害人的山妖恶人不在了,镇子里就没有危险。既然没有危险,她们为何不能住在镇子里?
被宿枝找来的女人大多数都接受了宿枝的钱,可她们之中只有一半的人走了,剩下的一半并没有离开。
邺蛟并不看重钱财,但心里觉得奇怪,就在镇子里放了一只鸟。
然后跟着宿枝走了。
等他和宿枝离开镇子的第五天,他的鸟飞回来了,带来了一段过往。
原来镇子里的人守旧,女子即便是被人族占了身子,外面的贞洁观念也会逼着她们不能抬头。渐渐地,说她们跟过妖魔的难听话语出现了。一时间不贞不详的话就像是一座座巨山,压在她们身上。
那些没走的女子有些受不得外面的闲言碎语,吊死在了树上;有些家里父母怕拖累兄弟姐妹,便含着泪把她们勒死了。
最后,只有那些听了宿枝的话,带着钱走了的人活了下来。
而邺蛟拿着那只鸟坐在河边许久,心里并不觉得意外,但也有一点点的不适。
他放开了鸟,掏出了怀里的酒杯,看了几眼,觉得没了意思,很快又丢掉了。
等着那酒杯“噗通”一声沉入水中之后,他知道宿枝来了。
宿枝站在他的身后,看着那酒杯被他扔到了水中,顿了一下才说:“你那日悄悄偷走了这个杯,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