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四周冲过来无数人,将他围住,他一边甩开这些人,一边奋力地朝着宿枝冲去。
不知是杀了多少人。
没了宿枝会不喜欢的阻挡,他大开杀戒,血雾在他眼前化成了一朵朵红云。红云扑面,扰得他看不清楚前路,只知道要快些,再快些,不然落雷下来,宿枝就完了。而想到这里,他索性不躲着这些来阻拦他的人,只张着嘴巴,由着那些刀剑自己的身上划出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一路压到了宿枝身旁。
他有一身坚硬的鳞甲,他不怕外伤,而惧内伤。而鳞甲坚固,即便受了一道雷,也劈不死他。
知道这件事,他朝着宿枝大张着嘴巴,咬了过去。
轰隆一声,他把宿枝含在了嘴里,张着嘴低着头,口抵着地面,将宿枝死死护住。
而在这一刻,白龙影引得天雷落下,直接劈在了他的身上,而他运起全身的力气,吐出了蛟珠把宿枝封在了其中。
这时,宿枝的身体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被死水封了嘴,堵住了耳朵,话说不出来,也不听到周围的声音,就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而他看不清宿枝的表情。
此刻的宿枝对他而言太小了……
他到底是高看了自己,小看了这天雷……
而在落雷击下来的那一刻,四周的人都在欢呼。他迎着周围的欢呼声,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在这一刻心中并无其他人的影子,眼里只有宿枝。
……一道天雷就折磨得他如此难受。他定熬不过十二道天雷。
十二道之后,宿枝和他都会死……
也许是知道自己很难熬过这一次,死亡没能吓到业怀,反而让他静下来了。
他的蛟首含住宿枝,而他的元神则脱离了身体,化作了人形,飞到了宿枝的面前。可这时的宿枝是看不到他的。
业怀贴着宿枝落下,黑发遮挡着面颊,盯着宿枝看了许久。
宿枝的黑发打了结,应该是在地上滚了很久,脏得要命,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被折磨得像是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乞丐,他的眼睛里藏着阴翳,藏着恨意,藏着不平。这些情绪折磨着他,磨光了他眼中的亮光,只留下了死水一般的沉寂。
他如今的样子就像是蒙上了灰尘的珍珠,珠光暗淡,显得十分落魄萧瑟。
业怀对比了一下他现在的样子和他曾经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双眼里藏着几分苦涩。
说句心里话,业怀还是喜欢看到宿枝原来的样子。如今的宿枝眼睛太黑了,黑得把自己受到的苦都写了出来。业怀不忍心看,就伸出手,用自己半透明的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而这个举动本身就是无用的。
业怀在这一刻第一次去想,如果宿枝生活在太平盛世就好了。
如果他和宿枝都生活在太平盛世就好了。
如果他们生活在一个没有战火阴谋的年代,宿枝应该是活得很肆意,很潇洒的人,而他则是父母被娇惯坏了的公子哥。
也许他和宿枝相遇的时候,宿枝会像之前那样改正他的行为,板正他的性子,而他也会在与宿枝吵闹的时候,与宿枝走到一起……
如果这世上没有饲梦,如果这世上没有灾祸,宿枝也不会扛着什么责任。即便生活在太平盛世的宿枝与他无法相遇,宿枝也能活得很好……只要一想,他就满足了。
只是这么一想,他忽然很恨自己当初没有出门整理如今的乱事。
如果当时他出面了,宿枝没准就能降生在好的时代了。
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的刻薄,没准他就不会离开远山了。
而想到这里,后悔的情绪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海,将他吞没了。
他不想宿枝继续累下去,也想宿枝不被欺负,就想要宿枝生活在好的年代。即便自己无法生活在太平盛世,他也想要把太平送到宿枝的面前。
如果宿枝不是生在氾河一支里,如今他一定能活得很好……也不会有人打他,不会有人拿死水封住他的口耳……
而业怀这么想着,带着说不清是释然,还是悲凉的表情笑了。
笑里藏着逐渐变得复杂的心绪。
而脱离那些美好的幻想,宿枝还跪在这里。
他依旧在受苦。
清潭绑住他的东西很怪异,业怀无法带走他,就只能低头,嘴唇贴在地上,把他含在口中。
可清潭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在业怀低下头的时候,清潭和那些人对着他丢了鳞片的脖子砍了下去,瞬时间血花飞溅,洒在了那些人的脸上,却点起了他们看到胜利的亢奋,下手越来越重了。
而灵魂出窍,对着宿枝笑的业怀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在被刀刃砍着脖子的时候,业怀听着四周人们的叫声,平静的思索着,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很简单,抬起自己的头,离开这里,那些人谁也碰不到他,等他伤养好,他可以回来杀了这些人。但这样,宿枝就完了。
而他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已经作出了选择。
他根本无法放弃宿枝,也无法看宿枝放弃自己。
他想要宿枝好起来。
只是这时他没被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惊到,倒被宿枝的表现惊到了。
似乎知道了上面发生了什么,宿枝怒瞪着双目,泪水落了下来,伤痕累累的人往上使着力气,扯的穿过身体的白刺,以及束缚四肢的铁链叮当作响。
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那双眼里淬着毒,燃着火,带着足以覆灭万物的恨意,往上扯动着身体。
而他看不到灵魂出窍的业怀,也不知道自己的挣扎落到了业怀的眼中。
业怀看到这里,忽然觉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