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显渐渐敛起笑意,他一字一顿地说:“纵然我未必能活成,但你一定会死。义父,你每一次都输了。”
每一次!
狂妄,倨傲,无比笃定!
赵庸有那么一瞬间瞳孔放大,甚至有些迟疑和恐惧,因为在和霍显斗智斗勇的这四年多,他从未觉得自己输过,输的那个一直是霍显。
可霍显此刻的坚定让他有片刻的动摇。
输赢皆是相对而言,所求不同,对输赢的态度自也大不相同,那么……
霍显求的是什么?
战火里的嘶喊声持续不断,今夜注定不能安眠。
霍显蒙着眼被押往地牢,手脚皆被绑住,只能靠嗅觉辨认出此处大抵是个山洞,周遭有动物的皮毛和骸骨的腐朽味儿,且离军营很远,因为他听不到厮杀声。
他寻了个岩石靠着,用土墙锋利的边沿磨着手腕上绑着的麻绳。
萧元庭已经被他们所救,手里没有人质,赵庸随时都可以杀掉他。
可赵庸没有,只是将他看押起来。
因为他隐约担忧萧骋是否能打退朝廷的兵马,如若不能,他大可反过来将霍显当成人质,以换取最后的生路。
留在这里就是坐以待毙,霍显手上的动作愈发地快。
倏地,似是有人拽了下铁链,牢门顿时传来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响。
霍显侧目,“谁?”
“我,是我。”那人压着嗓音,左顾右盼生怕引来士兵,道:“周白虎。兄弟,咱们见过!”
霍显怔了怔,显然是记得他,“你怎么进来的?”
周白虎在撬锁,把锁头拽得噹噹响,边说:“嗐,能怎么进来,老子挖了好几天地洞了!你别说,山路太难挖了,哪哪都是碍路的巨石,老腰都差点给我累断!”
他像是被人打开了话匣子,索性盘腿坐了下来,捅着锁芯说:“我说我们小姐哪里找来这么个俊俏的面首,还懂兵法阵型,原来你就是那挨千刀的锦衣卫镇抚使啊,啧,还别说,你与宣平侯真像,我这脑子,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
“欸,你和我们小姐,你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啊?”
话音落地,远处出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周白虎速度极快地窜入草丛,待到人走过方才回来继续。
这么一打岔,他也不敢再叨叨,专注于手头,很快就将锁打开。
他三两下隔断霍显手上的麻绳,“快,咱们先走。”
霍显摘掉眼上的布帛,却没有立即随他离开。他迟疑地看向周白虎,道:“这次是朝廷的行动,催雪楼捞不到什么好处,潜入敌营这么危险的事,你怎么肯来?”
周白虎不乐意了,瞪眼道:“你什么意思?你看不起谁呢,我们江湖中人,义字当先,莫要拿你们混官场的肮脏思想揣度人!”
然霍显早在顺德府时就看清周白虎了,他自然不算个坏人,但他因功自大,纵容手下作恶行凶,之所以肯暂时服从姬玉落,也是因为谢宿白那条清正之路他走不通。
这是个无利不往的人,如今又怎么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眼下这个情况,霍显不敢轻易相信他。
被他这样直勾勾盯着,周白虎脸上的正义一点点垮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摆手道:“行了行了,是宣平侯,他说了,若我能将你平安救出,他就让我入他帐下,封个督头当当。”
说罢,周白虎又兀自点头说:“你不能死,老子千辛万苦,就为了当个正经兵容易吗!”
作者有话说:
他是自愿被迫的。
昨天那章剧情上有修改。
qaq我去继续为明天的两更努力了
第122章
马车颠簸数夜, 萧元庭要吐了。
自通州离开,才刚出通州地界不多久,他便遇到一场劫杀, 两波人马打得你死我活, 人头四肢滚落一地, 萧元庭哪里见过这样的场合, 腿一软便滚下了山坡。在树上挂了几日,濒临饿死之际, 终于有人找到了他。
可来人不是锦衣卫那些人,而是萧骋的心腹, 江维德。
彼时萧元庭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因为信任,自是不多想就随他走,哪知后来没日没夜地赶路,风餐露宿, 马都累死了几匹, 身后更是一群锦衣卫的人围追堵截,途中打打杀杀,他被这两伙人抢来抢去, 似乎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最后终是江维德抢回了他,这些人都没有要害他之心, 萧元庭已经懒得挣扎,只掩唇呕吐, “德叔,我们究竟去哪啊?”
“我不行了, 不行了德叔。”
“江维德!你给我找间客栈歇一晚, 呕……”
可无论他说什么, 江维德都只一句,“小公子莫怪,待见到国公你就明白了。”
萧元庭不明白,他爹南下退敌,早早就班师回朝,如今不是应该好好在京都呆着?锦衣卫与江维德之间又是什么恩怨,两人为何都对他穷追不舍,这中间当是有什么误会。
但能是什么误会?
他心中略有忐忑,想起前几个月如梦如幻的快活日子,隐隐生出些不安,可却不敢往下想。
后半程路上,萧元庭莫名安静,也不嚷嚷了,直到马车停下,他才急忙跳车,抱着客栈门前的柱子就死命呕吐,几乎要将肺腑都给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