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前两回故意凑近苕货,试探他身体的反应。可以看出,苕货不仅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大而反感,反而,有一种想靠近的感觉。女人对男人的心态是很敏感的,尤其是何姐这种,长年观察男人、与男人互动而吃饭的人。她是专家,在男女这方面。
为此,何姐还觉得有些骄傲,想不到,在青春将逝的中年,仍然保持着对小青年的吸引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值得庆幸的。这些年来,没有白保养。而高档的香水、化妆品及衣服包包的包装,也衬托出更好的成色来。
这一群人,其实就是何姐骗来的。包括所谓的司机与那四个中年男人,虽然死心塌地跟何姐干,但没有一个,能够让何姐看得上。长得丑倒不是硬伤,因为她已经跟好些个老男人长年厮混。但是人笨又没钱,还不会说,只会做杂活粗活的人,根本与何姐,不是一个阶层。
而这个廖苕货,估计也是城里长大的年轻人。虽然穿着不是很光鲜,但说话做事的派头,也算是有些气质,从江湖能力上来说,比那几个强多了。而最重要的,还不是这。
随着收官时间的临近,在麻烦到来之间迅速撤退是肯定的。人受骗后,总得要一段时间才回得过神来,等他回过神,就要找自己,或者报案,或者寻仇。一般来说,做这种事,预先消失的方式,都做了好几种准备。
但,人算不如天算,长期走黑道的人,哪能不碰见灯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某天冤家路窄,自己一个弱女人,怎么办?
廖苕货能打也能跑,是一个不错的保镖。想到这里,何姐定下决心:我要收服他。
何姐不会那么天真,以为凭自己四十岁的色相,就可以让一个年青人心甘情愿地长久跟随。她是过来人,年轻人对自己这种女人的需求,也就是偶尔的临时就急,不可能长期依赖。但有一种东西,可以,那就是利益。
利益关系是世界上最稳固的关系。它有两种属性,何姐体会得最深。一是诱惑二是威胁。所谓诱惑,就是给你巨大利益的前景,或者直接的好处。比如,她刚才付给苕货的所谓烟钱,就是一种表示:我不会让你吃亏。如果长久合作利益分成,是可以保持长久关系的。
第二是威胁,就是直接威胁你的核心利益。比如最先骗她入行的那个所谓星探,以拍写真集为幌子,捏着自己一把没衣服的照片,威胁要在家乡小城里散发,自己就不得不从了。而这个苕货,按何姐的经验看,是一个有问题的人。
首先,他上这趟车,就不太正常。这趟车本来是坐满了的,因为湖北出了枪案,所以警察就封堵了。见到警察提前封堵的那两个人,提前下车,说白了,最大可能性,是他们有案底,怕警察查到他们的真实身份。
大多数人以为跟骗子打交道最多的,是普通的老实人。其实,骗子交道最多的,是另外的骗子。犯罪之路很狭窄,人为财死都上道,碰在一起的机率相当大。
那两人的下车,让何姐当时有些警觉,也有些心疼,毕竟两个人的投资没了,那可是三四十万呢。他们在路上拉人,原来是拉两个乡间的受骗对象,在车上大家一起做宣传,勾引人家上当。但随即上来的面露凶光的年轻人,让他们中止了这种宣传。
但是,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到这里上车呢?这里既不是车站又不是集镇。他是怎么来这里的呢?如果他是其他车上来的,那他坐原车不就行了吗?如果他有急事,应该走高速。
很有可能,这个年轻人,也是与前面下车的两人一样,是身上有案底,害怕警察查的人。一路上来,他的霸气与警觉,给了何姐提醒。
这家伙,吃饭时溜边,坐在最外面的桌子,到处打听情况,就看出他的警觉。他上车时的急迫感,让何姐更确信,这家伙,害怕警察明天扩大检查范围,把他堵在路上。一个人给两个人的钱,买两个位置,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举动。
虽然跑得很急迫,但在车上车下,他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慌张,这说明两件事。第一,他犯的事并不太大。一般年轻人犯大罪,大多与命案伤害案有关,这种人抓进去,要么死,要么把牢底坐穿,见到警察神情异常慌张是肯定的。如果犯了大案的人,见到警察神色保持镇定,比如刚才远处见到警灯,他虽然有警觉,但并没慌,就是一种镇定。那是那种坏事干得多干得久的人,久经沙场的老将才有的品格。而这位,如此年轻,没那长经历,肯定不是那种犯了恶性案件的人。
还有一种大案,就是与钱有关的。这种大案,一般不属于年轻人。年青人想犯通过犯案挣大钱,只有抢银行,那他跑不到今天。年青人出道没几年,没有资源资本与经验,骗钱的数额不可能大,偷盗这东西,也是小钱。况且,看他的穿着与作派,也不像是很有钱的人。钱来得快的人,总是去得快。作案挣到大钱的人,逃跑,都是租用一个专车跑的。
第二,这家伙有些社会经验,估计是混社会的小头目。毕竟,他观察那交通局的临时聘请人员的判断,很有道理,说明他有经验。还有一个,他处理得很圆滑,这也需要经验。
不是那种特别恶毒的狠人,但有江湖经验的人,如果自己能够收服,肯定是个好帮手。
想想自己今后要做大生意,有这个帮手。哪怕可以联手一两年,也会增加自己的保险系数,况且,那年轻的身体,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在这黑暗的车上,随着山路拐弯一起摇晃的苕货,可没有心思睡觉。他一方面在判断自己所处的形势,另一方面,在判断何姐。
在江湖上混,给苕货的经验是:判断谁是老大,老大的好恶是什么,这是最重要的。
其实,社会上老大们的好恶,大不了就是金钱与美色。但目前这个老大,是个女的,可就不太好判断了。
这个集团,肯定是有问题的。苕货是个年轻人,毕竟也读过职高,受过教育,肯定不会相信,什么国军留下财富的事情。要知道,即使国军与政府和解了,那也是当官们操心的事,哪用得着老百姓来投资挖掘?
更何况,你欺负国家没钱吗?高速公路铁路天天在修,挖点土石方,需要民间力量?
在容城,苕货知道,道上某位大哥,就是在沙石水泥上做文章,另外,他的主要工作,是承包土石方工程。修路架桥需要技术,黑道兄弟是干不了的。但挖泥开山这种,只需要炸药或者挖掘机的事,任何人都干得来。
没有门槛的生意,会陷入人人争抢了局面,所以,不得不运用武力来解决市场问题,这是黑道生财的主要渠道之一,混过的,都明白。
车上这一帮老人们,怎么可能成为挖掘工程的投资人?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怎么可能落到这帮子退休土包子头上?
想到这里,苕货明白一件事,这是个骗局。
一般骗局,是不用武力的,都是话术。即使最近几年,有武力骗局的,那也只是北派传销。中国的传销分为南北两派。南派以广西北海为最盛,主要是话术诈骗与利益勾引,讲师是他们的核心力量。北派传销,以天津河北为最盛,武力控制,逼你拿出钱来。
而这个何姐从口音到作派,哪怕她做传销,也只能是南派的。哪怕她是做北派的,凭这四位中年人,对付老年人可以,对付自己,恐怕他们要付出很大代价。况且,从这个宣传资料上看,这不是传销,这就纯粹是引诱贪心来骗钱的。
既然没有暴力因素,苕货就稍微放心些。毕竟,人身安全有了保障。
但是,这个项目究竟可以骗多少钱呢?听这些车上的人拉家常,其实就已经明白他们的身份与家底了。这些人,大多数是退休的工人或者小干部,这种家庭,苕货再熟悉不过了。大概他们自己掌握的钱,最多也就几十万的存款,或者原有的房产之类的,这就是所谓的棺材本。
但是,人多,积累起来,也得有几百万的资金。这个钱,对于年轻的苕货来说,就是老板的身价,诱惑实在太大。
刚才,何姐有向自己提出合作的意思。但自己横行江湖,怎么可能被她骗呢?
找一个机会,没有这四个男人在场的机会。单独会一会何姐,直接挑明,她是个骗子,要求她跟自己分账,如果她答应分账,自己得到明显的好处,那就合作。如果她不分账,可以警告她,自己如果报警,她就完了。
威胁是最有效的,苕货一直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