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新房子,为什么要住老房子呢?”
“老房子离学校近,我老婆上班方便些。再说,孩子的外公外婆家就在附近,他们之间好走动。有时,我回家时,家里空无一人,还不得跑到岳父家去蹭吃蹭喝。老实,我忘了跟你说,咱岳父是大饭店厨师出身,他做的菜,可以这样说,你只要吃一次,一生都忘不了。”
冬子一听厨师这两个字,眼睛就放光了。原来,自己父亲是厨师这事,已经渗入他的血液了。
“真有那么神吗?”
“嗨,他也不是最正规的厨师,毕竟没考过厨师证。他那个年代,都是师傅带徒弟。那些年,他也跟师傅学过,也掌过勺的。当然,他师傅才是高手。他后来改行做管理,直到退休,他师傅还为这事可惜呢。”
这种传统的师傅带徒弟的方式,才是最扎实的学习。冬子知道,作为厨师这东西,有点类似于艺术,没有那种出于自然的模仿与好奇,根本学不出来。
“那得拜访拜访。”
“你也对厨艺感兴趣?”
“我只是个食客。”冬子没有透露自己曾经的职业。毕竟那职业也太低端,况且,在一个重庆人面前,你自称是厨师,那是凶多吉少的。
突然,冬子好像想起了什么。“丁哥,你说你新屋在万达广场,是吗?”
“对啊,不是广场正中心,但只隔一条街。那可以说是最新的繁华位置了,很热闹的。风景也好,逛街也好,保证不寂寞,所以,我才给你推荐的。”
“是哪个区?”
“沙坪坝。”
地点对上了,就是冯警官所说的地方。燕子,有可能就在那附近。要说重庆的情况,自己为什么不先问丁哥呢?但是,这是自己的隐私,又不想把它说出来。在公司,燕子的事,只有彭总知道。
“你怎么对这个地方感兴趣?”
“就是问问,老听说这个名字。这样,丁哥,我如果要去,也不住你的房子。毕竟你新家,自己没住,我去开荦,这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房子是用来住人的,况且咱们是兄弟,空着也是空着。”
“我说不好,是咱们湖北有个风俗,这新屋,最好莫给外人住。”
“你莫跟我讲湖北风俗,到重庆,咱们不讲究这个。更何况,你又不是外人。”
丁哥其实很喜欢冬子的,冬子帮自己代管账期间,他知道,冬子为了帮自己做事,把账目记得如此之细,分类如此清楚,这个小兄弟,还真用心。况且,他的设计,产生的效果,那就不用说了。可以说,在工作上,他也是有天赋的。平时,对自己,对同事,很是热心,尤其是在吃的方面,总是想在前面。如果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兄弟,那就太好了。更重要的是,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彭总的人,可以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一个热情善良,乐于助人的人,总是受人喜欢的。
“不不不,我还是坚持住酒店,你莫劝我,你劝我,我就不去了。当然,老爷子,你岳父家,我还是要拜访的。”
丁哥知道,这个冬子坚持起来,是没办法改的。所以也退了一步:“那说好,我当导游,重庆最好耍的地方,如果需要,我24小时陪。过年,三十初一,肯定要在我家过吧?”
丁哥听说冬子是个孤儿过后,内心就起了变化。这样一个父母双亡的人,过年,如果没有人陪他,那真是太惨了。
“行吧,反正,在哪里过都是过。”
就这样,两人就准备到重庆的事了。西安,这个地方,还会不会再来呢?冬子根本没有把握。
但必要的告别还是需要的。他踱步到那个餐馆,正好碰上了那位退休老师,他们一起吃了菜还喝了一点酒,听他讲了讲城墙根那些过去的故事。
表示感谢,提前预祝新年,这些话,别人听起来像客套,但在冬子,这是必须要说的话。凡事有始有终,人与人的交往也一样。
此去重庆,如果不太顺利,恐怕再回西安,有点难了。他也约了冯警官与小夏出来,自己只说提前请客,算是预祝新年快乐。甚至,他们今后如果要结婚,不要忘记请他当伴郎,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西安这个地方,因人们在此的际遇不同,对它的爱恨各有偏差。那灰色的城墙不说话,但是人们却按各自的悲喜,给它涂上了情绪的色彩。
在这城墙下,有跳动的广场舞蹈大妈和扭秧歌的男女,他们奔放得比城墙洞里的摇滚歌手还要开,而河边的秦腔,苍凉远古的情绪,依旧饱满。
到了西安,冬子知道,什么才叫一个中国人。咱们是从哪里来的,咱们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从文化上寻根,在这里,算是找到家了。如果说,中国是个文明型国家,那这里所沉淀的文明,就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老家。
西安,也是给冬子留下快乐的地方。在这里的一年里,他认识的朋友,有高端的,像孙总的那些朋友。有平常的,像自己的同事们。有热情的,像冯警官小夏,也有最日常的退休老师与小餐馆老板夫妇。
冬子在这里,挣得了人生以来最多的钱,开上了自己以前从来没开过的好车,吃过了这里最好的美食,开阔了眼界,并且,做了事。
做成功的两件事,一件是成功地将自己的设计思路,得到了客户及设计部专家的认可。二件,是成功地为能娃的解救,作出了有意义的工作。当然,这附带,还促成了别人一对美好的姻缘。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以至于,冬子意识到,自己有可能离开它时,还有些伤感。
城墙上的落叶,孙总曾经想听它们的声音。古巷子的美食,彭总想吃它的然面。而自己,在这里做成的事,也让自己更自信了,更有价值感。
西安,让冬子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感觉,人生多长,它的记忆不会断。
回望长安,车出城墙,你知道,一个新的生活将要到来。突然,看到一个邮局的标志,冬子要求停一下车,丁哥觉得奇怪。
“给一个老人,报个平安。”冬子跑到邮局,再次如去年给爹爹写的明信片一样,原样的话,写了一遍。本来以为,今年过年会回去的,结果,还是不行了。所以,让爹爹知道,自己不活着,心里还有他们。
写完投递,回到车上。冬子想起一年多前在武昌火车站的情景,那时,他是被逼而逃的。如今,他是主动离开。但是,何时能够再回到这地方,他完全没法估计。
咸阳,是另一个历史都城。这里的名字都很古老,如同它的民风一样,礼性都是古代的,如厚厚的黄土,几千年的风,年年扬起那巨大的沙尘。
但是黄土却不见少了半分。那实在是太厚实了,厚实得大风再吹一万年,它依然坚硬。
冬子拖着的大箱子,是他专门新买的,因为原来的小箱子,已经装不下自己的东西了。这一年来,不仅卖了些什么电子产品,衣服也买得多了点。当然,不需要的,他没带。
“到重庆,用不着那多衣服,你这有点夸张。”
当丁哥问冬子,箱子这么大时,冬子说是衣服。所以,才有丁哥这个话。
“重庆虽然不是四季如春,但在市区,还是暖和的。一件羽绒服就顶天了,如果只穿个羊毛衫外加一个外套,年轻人,也不是不行。男人嘛,衣服多了没用。女人到重庆,也不需要大包,毕竟她们最多的东西,是化妆品,到重庆,就简单得多了。”
“为什么呢?”
“勒是雾都,整天大雾,是天然保温霜。我不跟你吹,少莫入川,你去了就知道。姑娘们的水色,怕是要迷住你,让你舍不得走呢。”
冬子还没笑出来,开车的出租司机笑了出来:“对着呢,我去过一次重庆,真不想回来。那里的姑娘,皮肤好着跟啥似的,还敢穿,眼睛都移不动呢。”
冬子也附和到:“我就算到这一点,所以把全部东西都拖上,去了就不准备回来了。”
“当上门女婿?找那种独生女的,人也归你,家也归你。”丁哥调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