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昭,你不许退。”
这恼人的声音搅得她昨儿一直睡不好。
容舒闭上眼, 手从唇瓣挪开, 想摸向胸膛的玉坠子,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那玉坠子她已经给了他。
戴了十多年的玉坠子骤然没了, 多少有些不习惯。
等阿娘来了,还得再去挑个新的玉坠子。
外头的天还暗沉着,容舒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直到天光大亮, 廊下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方醒来。
“竹姑姑, 兰萱。”她轻唤了声。
竹君与兰萱连忙止了话头, 进内伺候。
梳洗停当后, 容舒望了眼更漏,居然都快要到巳时了。
下意识便问道:“殿下可从太庙归来了?”
竹君从前是在尚仪局就职的,也曾伺候过后宫几位娘娘在元月初一这日祭祖,对太庙那一套流程可谓是烂熟于心。
于是道:“在太庙祭祖要祭整整一日,从天不亮一直到天黑,到得大慈恩寺的高僧们诵够四十九遍经方能完事。”
竹君给容舒披上缀了一圈狐毛的大红斗篷,接着道:“殿下离去前特地吩咐奴婢,说姑娘若是想出去走走,便让椎云大人给您安排。今儿长安街十分热闹,摘星楼还请了番邦的彩戏师来演大变活人的戏法。”
这番邦彩戏师的表演前世容舒便听说过了,不是不想去看的,只那会顾长晋还在养伤,容舒便没去看,而是安排盈月、盈雀去看了。
二人看完回来后,兴奋极了,手舞足蹈地复述着那彩戏师的表演,连惯来稳重的盈月都忍不住说了两刻钟的话,可见是极精彩的。
那会顾长晋在松思院里头养伤呢,她怕吵着他了,便搬了张藤椅,坐在廊下听盈月、盈雀说,一听便听了大半个时辰。
今日顾长晋安排她去摘星楼,多半是为了圆她前世的遗憾。
容舒又望了眼桌上的两只酒盏。
前世他在屋子里是不是听见她与盈月二人说的话了?若不然怎会连这么件小事都记着?
竹君见她不语,便又道:“殿下说姑娘若是今儿不想去看也无妨,总归那彩戏师会在上京逗留两月,届时将那彩戏师请来东宫专门演给姑娘看也不碍事。”
看戏法这事儿么,图的就是那一屋子的热闹,在东宫看自是没有在摘星楼看热闹。只不过殿下说的话,她得转述到位了,一个字都不能少。
容舒笑道:“我今儿就不去摘星楼了,正好东宫里的绿腊梅都开了,一会便去采些腊梅枝放屋子里。”
想也知道,她出去摘星楼一趟要耗费多少人保护她,容舒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冒险给顾长晋添麻烦。
万一中途出了事,可就不美了。
竹君见容舒的确是不欲出门,忖了忖,便顺着她的话道:“咱们皇后娘娘也喜欢绿腊梅,宫里也种着一大片腊梅林。”
听竹君提起戚皇后,容舒垂眸静了须臾,旋即笑着问道:“竹姑姑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
竹君只当她是好奇宫里的贵人们,爽快应道:“奴婢从前是尚仪局的,三不五时便要去坤宁宫禀告一应杂事。宫中设宴,也要在一旁听候皇后娘娘的命令。”
一边的兰萱插话道:“竹姑姑就是皇后娘娘指来东宫掌事的呢。”
容舒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道:“皇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
“那自然是顶顶好的人了。”兰萱语带崇敬,道:“后宫里的宫婢宫婆子就没有不喜欢皇后娘娘的,正是因着皇后娘娘大力推动女官制度,又专门开辟了一条宫女升任女官的路,咱们这些宫女在后宫里的地位方得到提升。日后奴婢若是同竹姑姑一般,做了女官,奴婢回去家中也能挺直腰杆了。”
女官好歹沾着个“官”字呢,与宫女到底是不一样的。
兰萱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伺候好容舒,日后陪容舒进宫后,能考上个女官当当。
往常兰萱这般口没遮拦,竹君都要拦一拦,免得言多必失。这会听兰萱夸奖戚皇后,竹君却是半句话都不拦,可见她心中亦是格外尊重戚皇后的。
容舒仔仔细细地听着兰萱说,又问起了嘉佑帝,道:“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感情可好?”
“自然是好,圣人去得最多的便是坤宁宫了。”兰萱道:“圣人是明君,极得百姓们爱戴。只不过听宫里的总管大监道,圣人为了朝中之事时常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的,身子——”
皇帝龙体欠安的话可不能胡说。
竹君适时打断兰萱,“兰萱,快去给姑娘端早膳来。”
兰萱也知晓自个儿差点儿便说了不该说的,感激地望了竹君一眼,快步出屋往膳房去了。
待她出了内殿,竹君这才望着容舒,笑道:“姑娘以后自是会有机会见到皇后娘娘与皇上。”
就太子殿下对容姑娘的态度,竹君觉着这一日不远了。
听出竹君的言外之意,容舒只是笑了笑,没应话。
用完早膳,时辰已经不早了。
落了一整夜的雪终于停下,容舒去梅林里折腊梅枝,行至一半,远处倏地传来三道悠扬的撞钟声。
“噹”——
“噹”——
“噹”——
容舒停下步子,往传出钟声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