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嗯,”李和一本正经道,“我跟皇兄都听到了,知道了知道了。”
种苏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情急之下未思量周全,当真百口莫辩,再观李妄神色,那古怪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眼中透出抹意味深长。
种苏正要再说,李妄却摆摆手。
“都别杵着了,看着烦。”
种苏只好打住,跟李和一同在亭中坐下。
谭德德正远远候着,见三人围坐,便领着宫人们过来上茶与果盘,之后复又退下。
亭中唯余种苏李妄李和三人。
李妄果真刚午睡起,他素来有不小的起床气,此刻懒洋洋半靠在软塌上,眉宇间一股未平息的慵懒与不耐,一手支在太阳穴,也不理会种苏二人,兀自闭着双眼。
李和暗道失策。许久没见李妄,一时忘了他这习惯,贸贸然跑去长鸾殿,待想起时,已然惊动李妄,只得硬着头皮禀明来意。
这回李妄给足面子,人倒是出来了,却这个状态,令人难以招架。
李和最拍这时候的李妄,感觉说啥都是错,然而什么也不说,又似乎不妥,多少显得怠慢。
幸而今日叫来了种苏,有人一同“受难”,没那么难熬。
李和看向种苏,却见种苏毫无异状,甚至一副老神在在模样,正端茶喝水。
李和食指小心指指李妄,意思是不说点什么吗?
种苏微微耸肩,意思是不用。
李和双手平摊,我们就这么坐着?
种苏点点头,又指指桌上果盘,要吃么?
说毕种苏便挑选了一样点心,托着小碟,细嚼慢咽起来。
李和看看李妄,李妄双目紧闭,仍支着头,对两人间的“对话”似毫无所觉,于是便也吃起来。
园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凉亭正对湖面,水面上波光粼粼,偶有鸟雀掠过,如蜻蜓点水,激起圈圈涟漪。
良辰美景,种苏不疾不徐吃着美食,观赏美景,受她影响,李和也逐渐自如起来。
和风拂过,吹响枝头树叶簌簌。
李妄动了动,睁开眼。
李和正要说话,种苏却轻轻对他摇头示意,暂不要开口。
李妄稍坐起来些,仍懒懒靠着,双眼看向湖面,眼神放空,沉默的发起呆来。就这么呆坐了片刻,他缓缓直起背,眼珠转动,这方清醒了。
“陛下,可要吃口茶?今日这茶水煮的不错。”
直到这时,种苏方开口,适时倒了杯茶水。
碧绿嫩叶浮沉,李妄端起茶杯,缓缓喝了。
“臣刚尝过,这糕点不错,陛下可要试试?”
李妄唔了一声,没说什么,挑挑拣拣的看了会儿,终还是选了一块。
吃过喝过,李妄那刚起时的惫懒消失殆尽,精神彻底回来。
李和来见李妄也无甚大事,往日坐下说得两句话,要么被无情撵走,要么自己无趣走掉,今日有种苏在,倒说了好一会儿。
也没聊什么,两人在宫外都是爱往外跑的,拣着些京城趣事乐闻,东拉西扯了一番。
李妄很少插言,如看戏的观众,大多数时候只静听,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直到谭德德过来添茶,李和方惊觉时间流逝之快,这是他头回在宫中逗留,以及跟李妄待这么长时间。
李妄看看日头,起身。
种苏与李和知道这是要回长鸾殿了,随之也站起来,一起送李妄,顺带散散步,而后便自各回各处。
回去的路上,种苏并不多话,与李和跟在李妄身后,沿路边走边看看路边景物,一派悠然自得,奇怪的是,即便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行来,李和竟也没觉得像以前般尴尬,无聊。
“你厉害。”
李和悄悄朝种苏比出一根拇指。
种苏却稍显茫然,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称赞从何而来。
李和知小巷之事,却不知“贾真”与“燕回”之事,先前还有疑惑,这种苏究竟何等大运,才能令李妄既饶恕其罪,更升职加官,还能出入长鸾殿。直到今日亲眼见过两人相处情形后——
从未见过有人与李妄这般相处的,犹如跟寻常友人一般。
这可不是件容易事。
一国之君乃天下最尊贵之人,所谓伴君如伴虎,无论朝臣还是侍从宫人,莫不小心翼翼,便是两朝重臣如杨万顷,面对李妄时,也会心中掂量,时时斟酌。伴君左右,政绩分高低,能揣摩君心,体察其意,更是种难得的本领。
种苏与李妄相处时,不卑不亢,却又能恰到好处恰如其分的体察到李妄的状态与情绪,令人如沐春风般熨帖,如同普通友人间那般轻松,自如,自在。
这一点,便是李和自己身边,也还未有这样的朋友,即便他自己,面对李妄时,也未能这般细察人心。
其实细细想来,种苏就是这样的人,性格疏朗洒脱,磊落坦诚,又谦逊守礼,充满善意,虽与她接触不过寥寥几次,但有些人就是这样,很容易让人舒服,令人心生欢喜。
难怪皇兄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