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看出了她神情不对,面上的欣喜顿时敛去,答:“西南那边传来消息,摄政王带兵攻破了西南王府,只是大战过后……大战之后……”
他吞吞吐吐,皎皎却仿佛耐心全无,厉声喝道:“说!”她的眼睛仍睁得大大的,眼底一片晦涩。
兴安牙一咬,心一狠,断然道:“摄政王阵亡了。”
皎皎顿时眼前一黑,仿佛站立不住似的后退两步。兴安急忙伸手去扶,却被皎皎猛地挥开。她手中还握着徐空月让人送来的名单,此时却听闻了他的死讯。
她只觉得荒唐至极,可笑至极。她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死?”
兴安瞧出她绝情暴怒的背后,满是难以置信的抗拒,心一横,道:“周夏忠将军正带着摄政王的尸身在回长安城的路上!”
皎皎双眼赤红,她猛地摇了摇头,“我不信,他怎么可能会死?”他明明答应过,会死在她手里,他怎么敢死在别的地方?
可心底仿佛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他离开长安就是为了赴死,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两种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回响着,皎皎猛地抱住脑袋,就要往外冲。
皇帝刚好踏进明华殿,瞧见皎皎赤红着眼睛就要朝外跑,立即上前阻拦。他一把握住她手腕,才瞧见她双眼赤红,神思恍惚,顿时惊愕不已,忙问道:“皇姐,你怎么了?”
然而皎皎睁大眼睛,却仿佛找不到焦点一般,什么都看不到。她使劲扭动着手腕,想要挣脱皇帝的手。可赵垣珩握得那样紧,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
匆匆跟出来的兴安担心皇帝伤到皎皎,急忙禀道:“公主刚听闻了摄政王的死讯。”
皇帝的脸色顿变,握着皎皎手腕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几分,随即又反应过来,连忙松开。“皇姐你是……”他想问她是不是后悔了,可话还未问出,皎皎已经将目光凝聚在了兴安的脸上。
她看着兴安的目光隐隐发狠,眼底有怒意肆意增长着。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道:“徐空月不会死的!”随后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喃喃道:“他怎么可能会死?他答应过我,他只会死在我手里。他不会死的……”
赵垣珩没想到她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一直以来,皎皎始终对他耳提面命,让他时刻提防着徐空月。他以为皎皎始终是厌恶着徐空月的。可如今看着,却又全然不像。
皎皎还是头一次在他面前失态,以至于他面对这样的皎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不等他多想,隐隐癫狂的皎皎蓦地张开嘴,呕出了一口血。
血色鲜红刺眼,赵垣珩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连声音都喊劈了:“快传御医!”
章御医很快赶到,诊脉之后道:“公主这是急怒攻心,微臣开服药,等公主醒后服用便好。”
他说得似乎并无大碍,但赵垣珩瞧着他面上凝重不减,心中顿生疑惑,追问了一句:“此次之外,可还有大碍?”
章御医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道:“公主交代过,倘若陛下问起,便说她并无大碍。”
赵垣珩的脸色顿时变了——章御医此言,恰恰就是说皇姐的身体有大碍。可她却不欲让他知晓。
这一刻,他心头顿时涌上浓浓的不安,却也知晓哪怕再问章御医,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于是只是挥了挥手,让章御医开药去了。
他没在明华殿守很久,看着皎皎服过药之后,他便匆匆返回了明政殿。如今摄政王战死,西南刚平乱,朝廷中还有很多事要忙。尤其是西南此战虽胜,大庆却一连折损两员大将,其中一位还是久负盛名的摄政王,他需要安抚军中,还要警惕北魏与南齐。
尤其是西南地区,虽然西南王死在了战场上,但是冲进西南王府的将士禀报说,西南王府要已人去楼空,另外还有不少西南余党。他需要派人前去安抚西南百姓,还有防着西南余党继续作乱。
除此之外,他还要趁机将西南的军权收回手中。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第97章 正文完
明华殿中, 皎皎醒来之后,沉默了很久。她仍是听话的喝药吃饭,再没有先前那种癫狂的迹象。
只是自她醒来之后, 便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兴安担忧不已,可无论是同她说话,还是将白毛狗带到她身边,她都沉默以对。就连皇后前来看她, 她虽礼数不少,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消瘦下去, 两颊连一丝半点儿血色都没有。正在兴安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南岭送来的书信被递到了他的手上。
瞧见自南岭而来的书信,兴安着实惊讶了一番。南岭郡王是被贬到南岭的,如今却私下送信给皎皎,倘若被外人知晓,恐怕连皎皎都难逃非议。但是兴安却知道,从前皎皎还是荣惠郡主之时, 与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南岭郡王关系很好。
他将内殿所有人都赶了下去, 才将那封信交到了皎皎手上。
皎皎长长的眼睫覆盖下来,垂眼瞧着手里的书信。兴安轻声道:“这是从南岭送来的。”
听见“南岭”二字,皎皎身子微僵, 许久之后,才缓缓打开了书信。
展开信纸, 熟悉的字迹便映入眼帘。皎皎微微抿了抿唇, 仍是沉默看着。
可看着看着, 她的神情开始发生了变化,就连呼吸都微微屏住。
信中,赵垣熙以一种近乎得意的口吻问道:“可还喜欢我送上的礼物?”
随信附来的, 是一根以五彩丝线编制而成的流苏,上面还有早已干涸的血渍。
皎皎几乎一眼便认出,那是她曾经送给徐空月的香囊上面挂着的流苏。香囊里面的药材是她从宫中求来的,香囊是她看着绣娘一针一线绣制而成,唯有上面的五彩流苏,是她亲手编织而成。
可如今,这根她亲手编织的流苏,染着干涸的血渍,被赵垣熙送到了她手里。
信里,赵垣熙告诉她,徐空月之所以会在战场之上阵亡,不过是因为他在最终决战到来之前,让人送了一封信交给徐空月。
这两年徐空月对西南地区迟迟没有发动进攻,早已引得朝野不满。但如今北魏事已了,他便彻底安心着手对付西南。
西南军就算再怎么强悍,却始终不敌身经百战的徐空月,以及他带来的精锐兵马。况且两年多的时间,他早已将西南地势摸熟摸透,并且联络了西南内地的权贵,以作内应。
在种种充分准备之下,大军势如破竹,很快攻入西南腹地,将西南军打得溃不成军。
眼见平乱西南就在眼前,赵垣熙却送来了一封信。信中并没有什么寒暄之言,只有一份详细记载了皎皎诊脉记录的案卷。
徐空月对这份案卷并不陌生,他曾去太医院查看过皎皎的诊脉记录。只是他不明白,赵垣熙为何要送这样一份案卷给他?
尽管心中有惑,但他仍是细细看着,仿佛以这种方式,提醒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直到他看到案卷上有皎皎曾小产的脉象。
仿佛晴天霹雳,他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