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艷在香寧宫内左右踱步,惴惴不安,她想不通,如今,祺慕燐还要亲临她的寝宫,是何意。
虽然祺慕燐也不是第一次来,她异常的紧张,是因为跳过苏湘湘,这是第一次。
柳如艷搞不懂,自己加速的心跳,是因为恐惧,还是可笑的爱慕。
这次她没有像过去那样,泡上一炷香的药草浴,反倒在耳后点上了甜腻的香膏。
明明知道祺慕燐厌恶花香,这么做,算是他们成亲三年,她无关痛痒的叛逆。
「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香寧宫的眾奴僕与柳如艷一同跪下,如训练有素的军队,恭敬的行礼致意。
「平身,都散了,朕有话与柳妃单独谈,谁都不准打扰。」
祺慕燐宛如施捨一般地走近柳如艷,伸手将她牵起身,拎着她,走进寝殿的内室。
他掌心的温度,刺痛着柳如艷的内心。
她想不通,在眾奴面前,假意装作甜蜜,还有意义吗?
妾身跟您,仅是利益交错的关係,值得屏退眾人、双手相系?
寝宫门扇一关闭,柳如艷立即甩开了祺慕燐的手,他转头,两人四目对视。
「妾身有罪,请陛下降罪。」
柳如艷向后甩动了身上的华服,恭敬地面对着祺慕燐,跪了下来,眼神却含着极度不认输的倔强。
他们到底有什么话好谈,不就是政事吗?
祺慕燐来找她,不就是不满她这几年的暗中作为。
只是柳如艷不明白,过去他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现在才终于想到要惩处了吗?
「柳妃今日有些不同,啊,换了香膏?」
祺慕燐的日常问候,像是羞辱一般,让柳如艷浑身难受。
她低下头,没有回应他无聊的问题,攒紧着颤抖的双手。
「柳妃,今日朕,不想聊政事。」
柳如艷的瞳孔地震,连心脏都在颤抖,忽然,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她自詡聪明伶俐,善于察顏悦色,为什么,在他面前,宛若愚钝庸才。
「柳妃。」
祺慕燐的一声叫唤,再次将柳如艷拉回现实。
「结束了,休息吧。」
这六个字,就像是尖声嘲笑,耻笑着她一直以来为他的辅佐跟苦心经营。
祺慕燐登基后过几天,就跟柳如艷坦承了他的所有布局。
因为在他的眼中,她比起妃子身分,更接近事业合作伙伴。
没有感情,所以理性,知晓他的亡国计画,是不得不的无奈之举。
黛妃以为婚姻可以带来边关和平,真相是,在国仇家恨之下,北漠只是打算利用子嗣渗透皇室,掏空国本。
要是黛妃膝下无子,受厌弃冷落,正得北漠下怀,有了合理夺权的理由。
当然,若想避战,不是没有办法,迁都城南,捨弃京城,上贡布匹或是农產品,订立和谈条件,苟延残喘,也不致亡国。
可预见的是,皇室无穷无尽的退让,迟早演变为僵持不下的战事。
长期文人当政,不甘蛮族掌权,寧愿流血捐躯的骄傲,洗脑着武人必须奋勇杀敌。
所以,只要皇帝暴虐无道、背弃天理人伦、独宠妖妃,这样的主,值得追随效忠吗,还不如蛮族当政要好?
柳如艷知道祺慕燐是为了祺氏宗族、天下百姓,寧愿放手国权,把死伤降到最低。
当年为了保卫边关,加上黛妃之死,早就将北漠惹毛,他们的憎恨,有这么容易平息,不会看破这只是皇帝执导的一场大戏?
无论如何,最终必定是以祺慕燐的惨死做结。
「陛下,皇后已醒,望您三思。」
柳如艷觉得自己的这句劝言滑稽至极,竟然会搬苏湘湘出来。
这不是当然的吗,祺慕燐这场华丽的「自杀」计画,一定只是因为他无法承受挚爱长期卧床的痛苦。
所以她整整两年,在乡间宣扬皇帝德政,拜託爹爹抑制朝野中的反叛势力。
尽其所能地延后悲惨的结局,等着苏湘湘制止他的自暴自弃。
没想到,苏湘湘的清醒,反而加速了计画。
「朕说了,不谈政事。」
祺慕燐的话,狠狠地激怒了柳如艷,你我之间,除了这些破事,还能说什么?
明明这些年,站在您身边的一直是妾身,凭什么,她一清醒,连陪您到最后的资格都被剥夺?
「您还恨妾身吗?」
柳如艷抬起头,站了起身,伸手攒紧了祺慕燐的一边袖口,面对她的怒意,他的表情平和,带着温柔。
这三年,他曾经着样看过自己吗,不,从成亲以来,自己总是遮着双眼,不是吗?
因为放手偷看的那一次,造成橙心惨死。
「为什么?」他问。
「妾身跟在您身边最久,即使得皇贵妃之位,却没有得到封号。」她回。
「黛妃,只是朕叫着方便,而你,柳妃,人如其名,俏丽婀娜,心思却顽强坚韧。」
面对祺慕燐突如其来的讚美,柳如艷急急地低下头,颤抖着身子,全力遮掩着自己因为羞涩而緋红的双颊。
他真的像她之前认为的那样,不把她当一回事吗。
这瞬间,柳如艷的脑海浮现出橙心惨痛的死状,她的手却还是紧紧抓着祺慕燐的袖口。
『别催了,橙心别催,本宫不是在努力了吗?』
「还有呢?」祺慕燐低沉的嗓音,邪恶地骚动着柳如艷掛上千百道锁的内心。
委屈、痛心、狼狈。
好多词语在她脑中叫嚣,好想在他面前哭叫出来,好好笑,妾身没有爱,又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
对了,因为祺慕燐答应妾身要给的,一个都没做到。
「如果,妾身怀上子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柳如艷再次抬头,睁大了清丽的双眸,嘴唇微弯,直直注视着他的双眼,就像是极力地证明,她一点也不悲伤,还可以笑。
「既然柳妃做不到,就别再逼朕了吧,抱歉,没有实现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