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渭水滨。
恰逢连日雨霁,天气新凉,草sE弥望,暖烟连城,顾秀撩着车帘看了一晌,见野际无人,四下空阔,唯沿河一带远远的有个亭子,因道,“就停在前面罢。”
流云笑道,“主上在府中多等一刻也就罢了,偏要到这里来,倘或叶帅进城不走这条道,又该怎么办呢?”
顾秀笃定道,“不会。”眼见朝露渐曦,风起陇上,顾秀在那亭中等了片刻,闲极无聊,便起身走过去看檐下的匾额。木匾天长日久,早已破败不堪,似乎是题着“孝里亭”三字。顾秀侧头想了一想,道,“此处是城东多少里?”
卫仪道,“十五余里。”
流云亦探头过来,一面笑道,“怎么这亭子也有典故么?主上瞧出什么了?”
顾秀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我没有典故,流云姑娘既然如此千伶百俐,事事周全,怎么不知道此亭原名杜邮,便是杜邮古城之名的由来。杜邮春草乃京中八景之一,今日看过,也不算枉费姑娘陪我迢迢跑这一趟了。”
众人一并笑过,流云倒绞着帕子不好意思起来,自到亭子那头假意望风去了,留顾秀与卫仪闲谈说话儿,又过了片刻,忽听流云惊呼道,“来了!”
远山碧草间确有灰影一前一后并排而至,那速度快得不似寻常骑马,一掠便到了眼前,在亭外堪堪停住,前面马上那人正是叶渺,面上亦有诧sE,“顾秀?你怎么在这里?”
直至多年以后,顾秀仍然能记得那个微风习习的晌午,她与阿渺共乘一骑,而阿渺听完来此的因由,只是笑道,“流云说得也不错,你春日最易发病,眼下身子刚好了些,又出来吹风,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分别了?”
那声音低柔动听,徐徐道来,如在耳畔,她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原本是要回府去的。”
阿渺笑道,“那你眼下为什么又在这里呢?”
她将头埋进阿渺怀中,闷闷的不再说话,任那达达的马蹄声从身下慢慢响着,过了许久,方才轻声道,“我想起那日你送我归京,就在此处,所以今日或许……”
叶渺亦轻轻叹了一声,“不巧的很,我也是心想有人或许会来等我,故而还是走了孝里这条路。”
叶渺此番在外颇久,整顿过四境边防,归京后事务也就少了许多,仍是和顾秀同住在相府之中,而那窗前有株大梨花树的书房也得了一个名号,仍叫做溶月斋。顾秀道,“幽涉的梨花四季不谢,这边却已过了残春之景,待再到冬日时,未免又是萧条,总是名不副实。”
叶渺知她心事,笑道,“这有何难?草木以四时为律,倘用法阵移转时空,令其一年四开,如幽涉那棵一般便是了。”于是连日来都泡在相府的天心阁中翻阅藏书,潜心钻研转生阵法,偶尔也与言师采商讨顾秀病情,斟酌用药。这日言师采不在,顾秀在窗下批公文,流云侍墨,叶渺则倚在窗边看卫仪演练近来新学的一套剑法,随口评点。
顾秀批完一叠,又听了一耳朵她的胡言乱语,搁笔道,“斩尘剑怎么是她说的那样使法,你前日胡乱教她两套掌法也就罢了,剑道上教坏了我的人,回头见了老师,我可丢不起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