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巧问他要钱了。
菌子的钱和工钱。
好像已经接受去北村的现实,满脑子都是嫁妆。
真够缺心眼的。
碗上沾的油不好洗,滑溜溜的,洗了两遍也没洗干净,他不耐的用架着木拐的那只手握紧碗,另只握着丝瓜瓤的手使劲搓,还是没用,泄气地问他奶,“奶,猪油洗不掉呢。”
“慢慢洗。”
“......”
唐钝奶冷漠的声音隔着大半个院子响起,惊得屋檐下说话的云巧跟春花默了瞬,春花等着傍晚收完玉米领粮,很是兴奋,邀云巧去她家吃晚饭。
云巧拒绝了。
春花诧异不止,“你不是说鸡蛋炒菌子好吃吗?我婆婆晚上会做这个...”
“翔哥儿要我回家找他。”云巧说,“见不着我人会骂我的。”
云妮不让她告诉春花去北村的事情,她只字不提,只道,“我得去地里割红薯藤呢。”
甭管明个儿怎么样,活得做,她和春花说,“我先走了啊。”
猪脚被她丢背篓里的,还有把镰刀,都是唐钝奶给她的嫁妆,春花瞥眼背篓,唐钝奶的话她听着了,虽然莫名奇妙,但这会在唐家不好多问,只道,“你今个儿没空就明天吧,我让我婆婆明天...”
“菌子放到明天就坏了,唐钝家的菌子就坏了很多,况且...我明天也没空呢。”惦记着沈云翔的吩咐,她背起背篓,挥手道,“春花,我先回了啊。”
“你不等我们一起回吗?”
“不了。”
唐钝刷了锅出来已经瞧不见云巧人影了,想着她割完红薯藤会回来,便拿了本《论语》在堂屋里翻,圣人古训,等云巧回来好好和她讲书里的道理,让她回家劝劝她奶。
哪晓得等到太阳落山,沈来财他们收完玉米,笑靥如花的站成排暗示活做完了,云巧都没露面。
看眼前舔着笑的沈来财,他略感恶心,还是问了句,“云巧呢?”
沈来财哈腰道,“约莫回家了吧。”
唐钝有心质问他撺掇曹氏骂云巧的事儿,顾及人多,给他留了两分面子,“舀粮的碗在那,自己...劳烦递给我一下。”
本来想让他们自己舀的,临时改了口。
乡下人都用碗舀东西,他挨个挨个给他们舀玉米粒,轮到沈来财时,他故意手抖了下,冒尖的玉米粒顿时退到碗口下,沈来财惊住,瞅瞅前头汉子的小背篓,再瞅瞅自己小背篓,没有作声。
秀才爷身上有酒味,估计喝醉了。
因为接着好几个人的粮食都没冒出碗口,只要不是秀才爷对自己有成见就行。
领完粮食,沈来财他们就准备回家了,但没人着急走,而是围着唐钝说好话,希望秋收唐钝继续请他们。
唐钝淡淡的,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听。
沈来财他们心头讪讪,告辞,“时候不早了,秀才爷,我们这就回了啊。”
“嗯。”
沈来财惦记唐钝给云巧的猪蹄,走出长流村,恨不得飞起来,话都不想多说,闷着头直往家走,沈来福他们也是如此。
结果到家问曹氏,曹氏说云巧压根没带什么猪蹄回来,还问他怎么回事。
沈来财急得不行,“秀才爷给巧姐儿的嫁妆啊,两只猪蹄,一把镰刀,我们在院里看着的,怎么会没拿回来。”
曹氏怒了,“这扫把星,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没嫁人就胳膊往外拐,嫁人还了得?她人呢?”
云巧在自己屋呢,沈云翔给她摘了很多花儿,她折断乱糟糟的枝桠,整齐地往竹篮放,猛地听到撞门声,她震得哆嗦了下。
“敢锁门了,信不信我把门砸了...”
是她奶的声音,云巧坐回床上,喊沈来安,“爹,奶要砸门...”
门闩是沈来安做的,照沈云翔说的尺寸,比院门的门闩还结实,曹氏压根砸不坏,沈来安还是跑了出来,红着眼道,“她明个儿就要去北村了,娘和她计较什么呢?”
“你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沈来安道,“不就是唐家给她猪蹄和镰刀了吗?唐家指明是给她的嫁妆,娘你想抢吗?”
“我没死呢,哪儿轮得到她做主,即便是嫁妆也要过了我的手再说。”
过了你的手还有吗?沈来安很想质问一句,可看到曹氏愤怒得扭曲的脸,又忍住了,只道,“她不给你拿她也没法子,真惹急了,她跑了不回家,你半点好处都捞不到。”
卖去北村至少能拿到钱,云巧走了,一文钱就都没有。
曹氏怒火中烧,“好啊,我养你这么大,你为了她跟我闹是不是?”
“我和你闹了吗?”沈来安挤挤酸涩的眼眶,“我要是闹会答应你卖了她?”
追根究底还是他软弱无能,媳妇或许早看出他护不住她们,没在他面前诉过半句苦,也不曾在他面前为云巧叫屈,他抹去眼角的泪花,挺起瘦弱的胸膛道,“娘不是喜欢钱吗?把我也卖了吧,这个家我是真不想待了。”
这一刻,他生出如此强烈的感觉。
“巧姐儿去北村我也去,我不吃不喝也要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