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锦程听见民警说小心别留疤,眉头拧得更深:“你看的什么医生?怎么这么点儿小伤都治不好,我现在就帮你约最好的医生……”
昭棠心中烦躁陡生,打断昭锦程:“不必了。”
她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冷漠道:“也不必调解了,我们直接法院见吧。”
话落,顿时所有人都愣住,包括在场两名民警。
昭锦程觉得荒唐,忍无可忍斥了一句:“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就为了这点儿事,你闹到派出所不够,现在还要闹到法院,你这么大人了跟个孩子计较,你还真不嫌丢人啊你!”
昭棠抬眸看了他一眼:“确实挺丢人的,但丢人的从头到尾都不是我。”
她看着昭锦程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一直在让我退让?跟个孩子计较?我不应该计较吗?今天是我命好,伤口不深,他没有毁我的容,如果再深一点呢?如果我留疤了怎么办?如果他打到的不是我的脸,是我的眼睛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但凡我运气差一点,我后半辈子就被他给毁了!”
昭棠眼角猩红,她用力将眼泪逼回:“你当初就是嫌弃我妈妈身上有了伤疤,嫌弃病痛摧毁了她的美貌,嫌弃她不好看了,你现在也要害我……”
“你给我闭嘴!”昭锦程勃然喝止昭棠,“我跟你妈的事,你没资格掺和!”
昭棠迎视着昭锦程,抬着下巴,目光无畏无惧。
父女两人仿佛仇人一样看着对方,谁也不退让。
这个时候,昭棠的手机忽然响了。
铃声不识趣地将调解室里的沉寂撕破。
昭棠睫毛动了动,低头看了眼手机。
路景越。
她深吸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划开接听:“喂?”
“在哪儿?”路景越的声音像外面漆黑的夜,暗沉沉的,听不出情绪。
昭棠闭了闭眼:“还在单位,加班。”
路景越沉默了几秒:“是吗?”
昭棠听见背景里有一种空阔的安静,不像是在室内,但她此刻无暇思考,只听他淡道:“我来接你。”
昭棠心口一慌,条件反射地拒绝:“别!你千万别来接我!”
手机里一片寂静。
昭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抗拒异常激烈,激烈得甚至有些伤人,她心底沉了沉,安静了两秒,硬着头皮放软语气:“我的意思是,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等,等我处理完了,我就回来。”
昭棠不知道,此刻派出所门口停着一辆轿车。
寻常的外观,黢黑的颜色,在这夜里,就像是这街上千千万万的轿车,平平无奇,不值得多看一眼,全然没有存在感。
也因为太没有存在感了,所以她没有发现,这辆车已经跟了她一路。
从鹿溪到医院,又从医院到派出所。
路景越倚在车前,一手拿着手机。
黑夜将他脸上的情绪隐没,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暗沉。
他看着眼前的派出所。
片区派出所,院子进去,矮矮的一栋楼,不大,一眼望到头。
他站的地方还能看到大厅左边调解室里刺眼的白光。
他胸口怒火翻滚,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自己的情绪,平静无波道:“处理不好就叫我,你还有我。”
昭棠心不在焉说了一声“好”,飞快挂了电话。
昭棠结束通话,郑菀晚立刻轻扯昭锦程的衣袖,嗔了一句:“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她说着又笑看向昭棠:“棠棠,你看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吧,我们回家说好不好?我让昭浩给你道歉。”
昭棠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要道歉就在这里道歉。”
昭棠一脸淡漠:“道歉总要有诚意吧?今晚害我受伤的人,两个小孩、两个老人,还有两个小孩的父母,总共八人,一个都不能少,我要每个人都站在我面前,一个一个排队跟我说对不起。”
郑菀晚显然没想到昭棠会提这样的要求,愣了一下,下意识找借口:“但是现在这么晚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么晚了,道歉就免了或者别人代替一下?”昭棠冷笑,“那就不必和解了,我们直接法院见吧。”
昭棠看向调解的民警:“民警同志,我这个诉求不过分吧?上了法院,法官应该也会支持对吧?”
民警点头:“对,就是上了法院,该道的歉还是得道。”
调解民警本来就是帮助双方协商和解的,他觉得昭棠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人家小姑娘可是差点毁容呢,现在当事人却只是派两个代表过来……确实不算有诚意。
他又看向昭锦程和郑菀晚,公平地说:“不仅要道歉,还有经济赔偿。”
郑菀晚看向昭锦程,目光哀求。
她这些年虽然圆滑,可骨子里自尊心极强,她大学期间就跟了昭锦程,也曾因为这个男人的年纪被宿舍同学看不起。好不容易等到叶君繁死了,昭锦程也不愿意立刻让她进门,那时候她真的决定放弃了。
她一度离开了岁宜,是真的拼着彻底放弃这个男人,也要维护自己的自尊。
万幸最后老天待她不薄,昭浩生下来,是个男孩。昭锦程这辈子都想要个儿子,最终还是为了儿子来求了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