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另一边厢,承天傲仍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可一双细长眼眸看着的并不是碟子里的食物,而是那抹黑色倩影离开的方向。
「傲,不跟着去?。」承天璿见瞥了眼看似表情冷漠,实则心绪不寧的亲弟,他瞭然一笑,慢吞吞的开腔。
「我为什么要跟着去?」承天傲赌气的冷声反问,话虽如此,可他的眸光却矛盾非常的胶在该处,全然没有抽回的意思。
承天璿一眼看出亲弟又在闹彆扭,眉盎然一挑,又再开口,唇角的笑意甚至有加深的趋势。「她看起来不太对劲……」
承天傲沉吟了片刻,言不由衷地答话:「这与我无关。」
「我可不希望我的伴娘倒在洗手间里,麻烦身为伴郎的你作作好心去看一下。」
被自家兄长多说几句,承天傲的不安感似乎越过了临界点,傲然站了起来,快步往她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个大步,他才赫然发现老哥故意说话耍自己──
就算她真的倒在洗手间里,他也不可能贸然闯进去──
※※※
「……」那位及时搂着她的人……
并不是她希望的那位,而是……那名在不久前灌她酒的兄弟丁。
在乍见对方面容的一瞬,汹涌的落寞感袭上心扉。
刚刚,她下意觉得对方是承天傲……不过与其说是她下意觉得对方是承天傲,倒不如说是她下意希望对方是承天傲……
正因为有所期待,才会因为希望落空而失望。
在她不慎陷入自己所製造出来的负面情绪之中,耳后传来对方关心的声音,那让人止不住怀疑是否出于真心的关心。「小菱你还好吧?」
神智方回巢,她直觉向对方道谢,可出来的嗓音有别于平日,欠了点力度和生气,如今变得柔弱带喘,再加上面色潮红,星眸载满水气,眼波流动间都像是在勾人似的,瞅得对方心神一荡。「喔……谢谢。」
原以为对方会在自己道谢后拿开那条圈缠她腰间的臂膀,可对方的臂依然搁在原处,丝毫没有拿开的意思,另不晓得是她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腰间的箝制缠紧了一点点。
她不明所以,欲婉转地提醒对方抽回手,可言词尚未溢出唇畔,背后的兄弟丁便抢白:「那个伴郎是你的男朋友?」
思绪驀地一顿,她遗忘了原先想说的,混沌一般的脑袋不断冒出那个提问。
「那个伴郎是你的男朋友?」
她直觉想答是,可话到唇边却逕行打住。不对,他们已分手了……还要是她主动提出的。纵然事实如此,但她不想否认,至少在这个当口,她不想否认。
事实上,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不想否认,即使她明瞭这是一种自欺的行为。
结果,她的唇张开了却吭不出半点声响来。「……」
而对方则自作聪明的把她的沉默解读为默认的一种。
「不说话……那即是我猜对了吧。」兄弟丁笑言,表情尽是猜对了的得意。
瞥见她星眸圆睁,然别开眼抿唇不语,一面忧鬱感伤状,兄弟丁自行将她的反应理解成她不愿承认有这么地一个男朋友。
基于兄弟丁亲眼目睹承天傲在教堂外拍摄全体照时态度恶劣的对待她,也瞥见她备受委屈的可怜模样,故他直觉认为她对承天傲持着满腔不满,并认定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全因不愿意承认那个待自己很差的人就是自己的男朋友。「果然是猜对了吧?」
她没回应对方的提问,忽忆及对方的手还搁在她腰间,她剎时乱了方寸,不知该怎样开口提醒对方才不致于令到双方尷尬起来。
多虑的结果所出来却是很是隐晦的暗示。「不好意思,那个……你的手……」
岂料她纯粹为了不得罪任何人而为对方铺好下台阶的举措,却被某位有心人士误解读成是欲拒还迎。
故此,对方并未如她所想的拿开手,反而猖狂的挨近她耳畔说话。
「跟这种高得像电灯柱的男生在一起很辛苦吧?」兄弟丁篤定地问,好看的唇上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当下如遭雷劈……脑中的混沌消去了一大半。
「你、你在说什么?」是她重听了,抑或是不小心漏听几个字?承天傲是长得比她高上很多没错……可身高的差距跟二人间的相处有何关係?正因为再一次被对方的话转移视线,故她又忘记了首要之务是要脱离那个「失当」的怀抱,而不是被一个紧接着一个问题充斥一枚脑袋瓜。
不过製造问题的那位人兄也挺尽责,很快答话化解她的疑惑。
「就道你跟那个像电灯柱一般的伴郎走在一起会很辛苦,站在一起时看起来又不合衬,像是可怜老爸带女儿的模样……」对方低沉带笑的嗓音伴随混着酒气的灼烫呼息擦过她嫩颊,基于她太过专注思考,而她又全身热烘烘的缘故,她全没察觉到对方的靠近,更遑论说是察觉到对方把自己搂得更紧。
不合衬……可怜老爸带女儿嘛……还形容得满贴切。
的而且确,每逢她挽着他臂走在街上时,周遭偶尔会有路人对她指指点点,纵然她的视野如常朦胧不清,不过她还能真切地感觉到其他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
尚记得有一回,她亲耳听见有一位和他们擦身而过的胖师奶謔笑道他们看起来就像「电灯柱掛老鼠箱」……他们身高悬殊这一点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不过当时关係尚未认定,她倒是没多少所谓的,可当关係一旦落实了,她就开始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开始在意一些过往不会太在意的间言间语……
不过她个人还满阿q精神的,要知道有不少一六零或以上的女生在交友网站跪求一八零男生当男友都找不着半个「高人」,而她这个只有一五零的却偏偏找着,还要是长得满帅的「高人」。就某个角度而言,她算是满够运。
说实话,除了有一两次站在一起时会因为外观不够唯美而惹来几句批评(实际上,他们很少外出,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他家里)外,对于维系这段关係,她从来都不会感到辛苦,故她搞不懂对方所指的辛苦是什么……
她唯一感到辛苦是他那一阵子的冷淡,那总是能一再刺伤自己的冷淡。
下意将她的沉默解读成默认,兄弟丁接续发表自身看法,更加卖力地挑拨离间,对她进行伟大的洗脑大业。「就连一般情侣都会作的一些普通动作都会变得辛苦,接吻呀、拥抱呀……不是都很辛苦?他长得这么高,会没要求你穿高跟的来迁就他吗?你老是得把头仰得老半高看他不累吗?」
「……」要求她穿高跟来迁就……没……即使是穿高跟来迁就他也纯粹是她自愿,他从来没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只是有好几回要求她穿回平底的,他说不好走路呀……到后来她才晓得他的用意,他是担心她会扭到脚。
在得悉他的想法那一刻,心没由来的揪紧了一下。
「我以前曾和一个连五尺都不够的女生交往,相差二十公分都觉累,别说相差个三十,不然光是接个吻,腰都会很酸很累……更别说要做别的……」兄弟丁振振有词地说,搬出亲身经歷藉以增强话中的说服力。
闻言,乌黑的眸光垂得更低了,很酸很累……是这样子的吗?
她不知道,不知道这些……他从来没跟她抱怨过什么。他从没抱怨,所以她一直都以为他们和一般情侣一样,所以她一直都从不知道他付出了这么多……
想罢,思绪驀然一顿,心不住一沉。
在她正浸淫在负面情绪中,兄弟丁过份自信的声音又是一响。「配我就刚刚好……你我相差只有十多公分。」
忽然间,她感到胸口很闷,她从没想过身高的差距会带来这么多问题,也从没想过他独自一人把问题吞下……
也许凡是人都爱亲耳听见别人认同自己的话,故此连兄弟丁也不例外,主动开口询问,盼能从她口中得到认同的言词。「怎么不说话?你也认同我的话吧?」
可她还是低眸不发一言,陷入更加深沉的思绪,就连对方的脸越凑越近也没为意。很累……现在回想起来,过往的她从来都不用把脑袋仰得老半高来看他……
皆因……他总会俯下身主动凑近她的脸……
她就算没戴眼镜,就算不瞇起双眼亦能瞧清他的脸容、他的表情……
说到迁就……其实迁就最多的人是他。
在对方的唇快要碰上她的时,那把熟悉不过的男音忽响,声浪虽不大,可声音却在寂静的走廊上回响着。
那把混合着慍怒和讥讽的男音,震回了她飘远的思绪。「原来上洗手间只是藉口,实则是和男人幽会吗?你这个伴娘还真是蛮忙──」
思绪方回巢,她才察觉到那张过份接近的脸庞,她慄然一惊,反射性退开了些许拉开距离。
就在同一时间,兄弟丁略带烦躁的温吞嗓音在发顶一响。「傲,你怎会来这边?」
耳闻某个难以忽视的名字,她立马循着对方望的方向看去,结果瞥见一抹高頎的黑色身影,纵然她看不清楚身影主人的脸容,不过单凭那傲人的身高与及那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她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就是自方才起不断自脑际浮现,一再扰乱她思绪的人。
是承天傲。
没由来的,胸口一度紧缩。
对于兄弟丁不友善的提问,承天傲薄唇一撇,冷着嗓出言讥讽。「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
搁话时,一双墨黑眼睛仿如自有意识的落在那名总是有能力让他生气的女人身上,而兄弟丁察觉到这一点之馀,亦忙不迭拿来大造文章。
「我还以为你是追着女朋友而来──」兄弟丁嘴角噙着笑,听似毫无杀伤力的温吞语调实际上却是含枪夹棍,说话时,大手仍是很不安份,竟恶质的乘季小菱仍处于四肢发软,压根儿毫无反抗馀力的状况底下,稍稍收紧手臂,把怀中的温香软玉搂紧了些许,像是欲藉此举刺激某位人兄似的。
这么极具挑衅性的一幕,承天傲自然没漏看,而胸腔里的愤怒自然是有增无减。
眼见她仍待在对方怀里,似是无意离开的样子,承天傲只有更怒的份儿,薄唇一张就是挑衅性十足的话,挑衅男方之馀,亦没有放过女方的意思,宛如要透过毒辣的言词来将无处可宣的怒气导出体外。「女朋友什么?这位伴娘小姐没跟你说她和我没关係很久?」
他说女朋友什么……他说没关係很久……
他否认他们之间的关係,否认得很乾脆……乾脆得教她胸口一揪。
满意在男方的脸上瞧见惊讶的表情,一方嘴角不驯的往上一扬,承天傲扯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直接挑对方的男性自尊踩去,完全没察觉到女方正一面受伤的瞅着他看。「不会吧?人家连这些都不跟你说,摆明不受你泡──」
「你──」兄弟丁当下气得青筋一突,欲反驳却恰巧一时语窒。
见状,嘴角更往上扬,承天傲故作感慨的道出另一句讽言。「真惨,看样子有人泡妹不成,还反被妹耍呀──」
「你──」兄弟丁额上青筋暴突,不过基于前车可鑑之故,他这次回应得很快,可见其扳回一城的决心是多么的大。「没说也不出奇的,要知道小菱她对于那个曾经有过一段情的『前度男友』可是失望透顶,连提都不愿提起这个所谓的『前度男友』──」
不曾料想过对方会搬出她的名字来,季小菱如遭五雷轰顶。呃?这个男的在胡扯什么?她压根儿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情况也跟五雷轰顶相距不远,就在她感受到两把墨色刀刃直接往她的脸刺去的时候,就在她听见那把阴冷的男音的时候,她深深体会得到有什么比雷轰还要恐怖。「是这样吗?」
平板没起伏的四隻字却具有足以冻结她身心的能力。
顷刻间,她没法言语,唇张开了,喉间只艰难地发出了第一个音后,便没了下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