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海面依然映照着天空的顏色,只是站在我身旁的人不是南,是我的主治医生。
在我享受寧静的同时,我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不准出病房。」他用严厉的口气与眼神瞪着我,我想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我点头承认错误,但他的表情却没有和缓下来,接着他开口说了我一直想忘却的盲点。
「昨天我在病房遇到了小薇,听说你叫她南,对吗?」我点头不答话,他继续说:「你知道你的肿瘤已经扩散到哪了吗?你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吗?」
一个正常的医生会和自己的病人说这些吗?我在心里暗自疑问着。庄医生那张早已垮下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狰狞的眉目和佯装镇定的语调都让我更加困惑。
庄医生平常只是一个严肃到不行的医生,连和自己的患者交谈时也只有诊断报告上的文字,我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在意我和南的事情。
我开始观察着他的情绪,然后我在他的眼眸里发现了一道我曾看过的感情,然而我却找不到形容词表达。
医院里的人时常拥有这种面容,所以我知道,那是用自己的双手将亲人送离世界时,所拥有的表情。
「你知道如果你离开了不在了,她会有多痛苦吗?」他想努力压抑的情绪似乎已经充满全身的每个细胞,通红的脖子与脸颊暴露了他的愤怒,但也有可能那并不是愤怒。
或许那是害怕。
「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能不能想想看被留下的人会有多不捨。」
语落,我便不再听见庄医生的劝诫,我抬头看向他,然而他的视线却始终不曾对及我的瞳孔,他顾自地看着手中的板夹,用着颤抖的右手写下关于我的治疗情况,嘴里喊着的彷彿失去了对焦的目标,模糊的言语逐渐无声无息,到了最后只剩一开一合的双唇与呼吸。
「医生?」我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轻唤了他一声后,他没有回答我,接着我放大了音量,他的身子抖了一下随后再次拾回医生的威严,警告我不准乱跑,然后离开病房。
在他离开后我再次将头转向海洋,将庄医生的反常拋之于脑后,随后接踵而来的是他那连续刺伤我的问题。
我知道比起离开的人,被留下的人一定更难过,可是如果我那么在乎南的感受,那我怎么办?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为我将心比心?只要是人都会自私的,我缺少了那么多我应该有的幸福,难道这么一点挣扎也是奢侈吗?我不能奔跑、我没有青春、我失去自由,那些一般人习以为常的拥有我全都没有,难道说为了我生的病,我连感情这一条绳索都得放掉?
如果我放掉了,那我和人类之间的联系还剩什么?就只剩这个躯体了,这个让我失去一切嚮往的躯体。
我相信南是我与世界往来的最后一条桥樑,我相信她是上帝赐予我最后的惊喜,我相信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正因为我相信所以我不想牵制于别人的感受,我想用尽全力的凭藉自己的想法,走在她的身旁,就算不能太久不能太远,就算只有短暂的一条柏油小路,只要能在她的身旁体会到幸福的感觉,就算揹上十恶不赦的罪名我也心甘情愿。
我想知道幸福的感觉是什么,所以我会拼了命的设法喜欢上她,虽然对南来说有点抱歉,但我会这么决定的原因,只是建立在我不想死有遗憾的自私心理之上。
为了自己而爱,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