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吗?
蓝岑之犹豫了,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是他的童年阴影、是极欲隐藏的事实,连胡月和李嘉欣都不知道。
可身旁之人是帝诺,他们萍水相逢却生死与共,心中对他的信任还有那一点对离别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都让蓝岑之烦躁不已。
他转过头去看帝诺,对方脸上满是脏污,看着他的眼神那么专注却又那么平静,像一位等待答案的绅士,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却能让人感受到他那确实的求知心,无法拒绝。
也许是因为此时万木环绕、尘嚣远离让他可以暂时脱离蓝岑之的身分;也许是因为眼前雨雾朦胧、火光中的烟裊让这一切显得不切实际;又或许他只是想多跟帝诺说说话。
蓝岑之转回视线,双眼毫无焦距地盯着眼前一处缓缓开口,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希塔疗癒吗?」
「听说过,能量疗法。」
「对,他们透过冥想让自己的灵魂超出宇宙、突破法则、进入第七存有空间,从而与造物主取得连结,让自身进入希塔状态以对自身或他人进行治疗。」
帝诺一大半单字没听懂,但它还是点点头表示附和。
「我的爸爸……」蓝岑之顿了顿才又说道:「他也创了一个类似的学派,叫做灵魂疗癒。」
帝诺不甚惊讶:「你的爸爸?」
蓝岑之点点头,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也因而他错过了帝诺类似喃喃自语说那句:「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蓝岑之的父亲──蓝弘是一位药物研发人员,在蓝岑之小时候蓝弘曾外派常驻巴拿马,与美国投资的一家製药公司进行技术交流。
蓝弘当时半年才回一次家,每一次都会给蓝岑之带上许多的稀奇古怪的礼物,跟他说巴拿马的故事、生活所见以及所有人小孩都无法逃离的加勒比海盗的故事。
那些故事构成了蓝岑之的童年生活,即便现在记忆已经消失一大半,但他永远记得当时听到那些故事时对巴拿马的憧憬和对父亲崇拜的眼神。
可是后来有一次蓝弘隔了快一年才回家,甚至一度杳无音讯,当时母亲面对他的询问,也只是以爸爸在忙,再过不久就要回来了为由来塘塞他。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明白母亲其实也不知道父亲的状况,面对生死未卜的丈夫、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没有将自己的不安透露出一丝一毫,只是如常地操持那个家、安慰等待自己父亲的孩子,没让他察觉任何异状。
故事说到这里,蓝岑之停了下来,他望着眼前由大雨织成的雨幕,隔绝了一切声音,给人带来错觉,彷彿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身旁的人和眼前的营火。
木材在火焰的燃烧下,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蓝岑之拿着木棍拨弄着火堆,自嘲道:「我当时真不懂事,一定给妈妈带来许多压力。」
帝诺却摇摇头,「你只是想念自己的爸爸而已。」
后来有一天晚上,蓝岑之被父亲挖醒,他还没来得及表达长久未见的喜悦之情,便听父亲说道:「我们要搬家,快走。」
他懵懵懂懂地跟着父母,像逃亡似的只带上重要的东西便离开家里,他当时哭哭啼啼自己有许多玩具没带上,然而奔向未知的车子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反倒是开得又更快了一些。
那一年他一连转了许多次学,断断续续地读完小学,他曾无数次问妈妈为什么要搬家,得到的答案都是「因为爸爸在找新工作」。
直到蓝岑之上中学时,这样的辗转流离的生活才正式结束,他本来以为生活终于步上轨道,他可以像以往一样过着安逸、稳定的生活,他是他错了,他的父亲开始在外向街访邻居宣扬政府建立医院,是用来控制人们的手段,大家不要被骗了!
蓝弘身穿白色长袍,年近不惑却文质彬彬,说话有条有理内容却是各种激进思想。他声称医院给的药都是假的,他们创造一个专业的环境、利用人们的从眾心理,用假药治疗大家,他让大家清醒一点,不要被洗脑了!
他说任何的疾病、任何的绝症,只要和造物主沟通,使用天然的草药进行焚烧、仪式祭拜便能痊癒。
活像个仙风道骨的江湖骗子。
蓝岑之一家才刚搬到那个社区,名声却迅速远播。
大人敬而远之,连带着蓝岑之在学校也受到同儕的排挤和霸凌。
中学三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他不明白父亲怎么会一夕之间变了样,像走火入魔一般。他不懂,父亲本来不就是研发药物的吗?现在说的是什么不像话的阴谋论?
他因为此事和父亲吵过无数次,父亲却永远以一句话来跟他解释:「我这是在救大家!」
「疯子的小孩也是疯子,我们不要跟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