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蒙恬看到了胡亥。
就在烟雾繚绕而且富丽堂皇的偏院,蒙恬看着坐在上位的胡亥东倒西歪,由赵高服侍着饮酒。
「末将蒙恬,叩见公子──」
赵高挽起了袖子,从热水壶里取出酒瓶,他用手掌惦惦温度,觉得瓶中酒适合入口,就慢条斯理的替胡亥斟起酒来。
胡亥目不转睛看着赵高为他温酒,面上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过蒙恬的脸色与胡亥是完全相反,他长身而跪,稍微抬起脸看着上位的二人对他视若无睹,忍不住再问安了一次:「末将蒙恬,叩见胡亥公子!」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都要响亮的多。
胡亥摸摸耳朵,有些烦躁地看向蒙恬,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午睡时被屋外乱吠的野狗吵醒一样的讽刺,只是当胡亥的目光与蒙恬相接,胡亥突然面色一改,笑嘻嘻道:「蒙将军免礼!」
蒙恬马上站起,才语气冷淡地说着,「谢公子。」
赵高用眼角瞥着蒙恬平身后整顿着自己的衣装,不由得心里大喜,他在今晨瞧见蒙恬刻意提早抵达后就决定要让蒙恬等个够,谁让他与他的亲弟蒙毅两人的面貌是如此相似,而蒙毅这害他惨受腐刑的兇手,他老早就想还以顏色。
现在不过是拿他身边的人祭祭刀。
胡亥见赵高窃笑,心里一半心疼赵高的遭遇,一半也觉得让蒙恬受受这等窝囊气也不算什么,于是便顺着赵高的意,对蒙恬许多次的建议都置若罔闻。
蒙恬当然知晓胡亥刻意刁难,有时候在一些枝微末节的部分纠缠着,又与赵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关紧要的话,他心里虽然气愤,但长年歷练过的脾气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激怒,于是索性陪着装卖傻,这一消磨就是一下午。
直到傍晚,蒙恬料想就算再谈论七七四十九天也没个结果,说到底,皇帝怎会派胡亥来关心边关戍防或者管理长城兴建事宜呢?若是指派公子扶苏作为他的后援,恐怕这万里长城周边也不会衍生诸多麻烦吧。
只见蒙恬拿起名册翻开,直接点明约有上千人在此行押送的途中无端失踪。
「这个啊──」胡亥瞧了一眼,云淡风清回应:「死的死,逃的逃,不见了唄。」
蒙恬愕然,想因当朝律法要实施「连坐」的关係,所以百姓户口都要保持调查,这轻描淡写连死活原因都没交代就想了事?他怎么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眼看着胡亥吊儿郎噹的态度,蒙恬忽然衝赵高一笑,「想必这是赵大人失职的缘故,皇上下詔要赵大人押解这帮罪俘,赵大人不但没有尽看管之责,还瞒着身为监军的胡亥公子,无疑是欺君罔上!」
这话越说越凌厉,胡亥当先跳了出来,「蒙将军恐怕是言重了!」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证据就是这本名册,已足够将赵大人依瀆职罪名呈报皇上!」
「其实这名册上的编写尚未完全,蒙将军不必操之过急。」
「边关战事一触即发,难道我方就因为这本没有在期限内编写完的名册导致后援空虚?如果耽误到……」
「──蒙恬!」
猛地大喝,马上把蒙恬一堆义正严词的理由堵在嘴里。
胡亥怒视着蒙恬,胡亥此际眸底的目光比寒潭更冷,似乎能将能冻结成冰,再狠狠一块一块敲碎。
赵高也被胡亥这爆发的大喊给吓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胡亥盛怒,更是第一次看见胡亥因他而盛怒。
他印象中的胡亥公子一直都是举止轻浮的公子哥,就算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到他面前也被当作像孩子玩家家一样毫无轻重,所以胡亥始终是带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算真正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胡亥却完全变了样。
他不能形容此刻在他眼里的胡亥有多么成熟沉稳,只在迷恍间听见胡亥与蒙恬达成协议,利用这次巡察长城的时间把所有该注意的细节都给补足了,回头呈交给皇帝。
至于这一切与美其名说是押解官的赵高当然完全没有干係。
赵高是跟在胡亥身后回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