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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研晨是学校里比较惹眼的那种孩子,不是在学习或者其他方面多么优秀,而是她总能轻而易取抓你的眼球。
她长相并不惹人怜爱,但那双眼睛机灵活泛,使人不介意多跟她说几句话。
她是初一年级女生小团体的头头,对同龄女生有莫名的领导能力——比如孤立先前班上那个长得最丑的女生。她的鼻子短,鼻孔外翻,还有点斗鸡眼——王研晨给她起外号叫猪姐。那女生没有父亲,母亲的智力又有点问题,长久以来那女生似乎也受了母亲的影响,常一个人闷在角落里呆着。她体型十分肥胖,并不是由于营养过剩,而是过度焦虑的表现——当然,她周边没人知道焦虑是怎么回事。胖也就罢了,还脏,家里没人督促她洗澡。她头发总是腻得油油的,脸还值得每天洗一洗,脖子却跟车轴似的起一层厚厚的皴。她跟多数女生一样梳着马尾辫,扎得紧紧的,头发根部起一群红色小疙瘩。
有一回那女生蹲在地上看蚂蚁,王研晨跟一个女生路过她身后,女生捂着鼻子问:“呀,她头发根怎么了?”
“脏呗。”王研晨说,她扇了扇鼻子前头:“老不洗澡,身上臭死了。”
那女生迟钝地拉起衣领闻了闻,这又让王研晨感到一阵恶心。
那女生却毫无察觉,没事人似的继续扣地上的水泥缝儿。她鼻子不会也有问题吧?
对于这种典型的值得被欺负的人,王研晨毫不手软。
很快,全班女生都不再跟那女生说话。
初一刚刚开始,假如这个时候就被孤立,可真是够人受的。
孩子们——尤其是生活经历匮乏的孩子们,学校几乎就是他们的全部世界。英语课没人愿意跟自己一组、体育课没人愿意跟自己一组,这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那女生只是不爱说话,但并不傻,她扣着桌沿,这节语文课诗朗诵,还是没人跟她一组。
老师进教室了,乱哄哄的教室安静下来,老师环视一周,最后问:“李紫婷,你一个人一组?”
她不敢抬头,她听到同学们的憋笑声。
“谁愿意跟李紫婷一组?”老师问。
学生们嗤嗤地憋笑,老师拿黑板擦咣咣拍讲台:“笑什么笑!升进中学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们不要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现在是不是有小团体?”
王研晨跟要好的女同学对视一眼,撇了撇嘴。
“报告…”李思诚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教室门口,钱老师瞥他一眼:“刚从医院回来?”
“嗯……”
“进来。”
李思诚看到班里位置变了,就知道是诗朗诵分组了,上节课说过的,2-5人一组。他这两天光忙着跑医院,完全忘了这茬。他扫了一眼教室,只剩角落里那个女生孤零零的。
他回座位拿课本,钱老师让最后自由练习十分钟,教室又乱糟糟地热闹起来。
李思诚拿着课本到后排那女生座位旁,问:“同学,你有搭档吗?”
“…没有。”
“那…咱俩一组,可以吗?”
女生默默给他让开了个位置。
有人往这边看,怪声怪气起哄。
李思诚说:“之前没练习过…临时抱佛脚吧!你念甲的词还是乙的词?”
李紫婷说:“乙。”
她不想当先开口的那个。
“好。”李思诚说:“那咱们抓紧。”
…
李思诚:给我一只耳朵,我会给你一种声音。
我们的思绪是一块海绵,我们的心怀是一条水流。
我们大多宁肯啜饮而不愿奔涌,这不奇怪吗?
李紫婷:当你渴望无名的祝福,心怀莫名的悲伤,你便真的与万物同生,你便上升,向着更高的自我。
当一个人沉醉于幻象,他必将把他迷朦的神情视为真正的美酒。
李思诚:你畅饮是为了醉,我喝酒是为了从另一种酒中醒来。
酒杯空空之时,我让自己消退于它的空空。酒杯半满之时,我却怨恨它的半满。
李紫婷:人的真实,不在于他向你展示的,而在于他没有向你展示的。
李思诚:因而,如果你想懂他,别听他所说出的,而要听他没有说出的。
李紫婷:我所说的一半毫无意义,但我说出来,为的是你能领会另一半。
……
李紫婷那个时候还不知自信为何物。
她只记得对完一遍台词之后,李思诚提出了意见:“待会到了咱们这组,你声音得再大点,不然会被钱老师说。”
李紫婷扣着桌角点点头。
李思诚是个实诚孩子,一向有什么说什么:“是不是不好意思?不要不好意思,你声音挺好听的,有点像xx卫视的节目主持人。”
李紫婷没有直面过赤裸裸的夸奖,她先前也没跟这个男生讲过话。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主持人?”
不知这算不算是个契机,很多年之后李紫婷真的成了卫视主持人。
她第一次正式直播就碰见紧急事态。某省突发地震,震级不高,但引发了泥石流,因此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事故。她具备优秀主持人该有的一切素养,沉着念完了紧急插播的稿子。
之后到后台卸妆时,同事们都在谈这次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