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燕裁冰迟疑地吐出两个字。
周漱梧倒是很轻松的样子,含着笑意将她打量了一遍,说:“胖了。”
燕裁冰立刻呛道:“你也胖了。”
这话确实不算假。燕裁冰一走人,那边看着就面色好上不少,眼里笑意也真实了几分。
“老来俏。”燕裁冰咕哝着,玩起手里刚做的穗子。
“安定下来了?”周漱梧似乎完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到了昆仑,还以为她在外面瞎玩呢。
她看着穗子,恹恹道:“嗯,休息几天。”
她已经想好了,跟周漱梧讲话就要一半真一半假。人心确实奇妙,说出第一句假话前还很辗转反侧,不知道要什么面目对待周漱梧,结果假话一说完,心里又忽然明朗起来,依赖也好,信任也好,讨厌也好,不安也好,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个盒子里,互不干扰。
她松开皱起的眉头,轻轻笑了笑:“师父,阿却呢?”
周漱梧沉默片刻,回道:“阿却下山帮我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需要阿却亲自送?”燕裁冰有些不满。在她眼里,阿却是最不应该干这些杂事的。泍呅鮜續jǐāňɡ茬У𝓊sн𝓊w𝓊.ьĩz更新 綪箌У𝓊sн𝓊w𝓊.ьĩz繼續閲讀
“嗯……”周漱梧歪了歪头,“是很重要的东西。”
“算了,反正你又不告诉我,”燕裁冰捏了捏自己的脸,“那阿却回来了你要让她找我啊。”
周漱梧笑着答应,刚点了一下头就被燕裁冰掐断了。
他低垂着眼,叹了口气,右手用力撑住拐杖站起。
按理说他这个修为的人,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大伤,或者说就算伤到了骨头,也可以用丹药疗伤,再不济也能用灵力支撑骨头,动作与常人没有区别。
像他这样,反而要抑制自己身体灵力的流动,尽量少让灵力滋养。
那根拐杖也很久了,顶部本来雕刻了什么,可能因为用了上百年,几乎看不出刻痕。
现在燕裁冰不在,阿却不在,周漱梧破天荒地敞着衣领,宽大的青白色衣裳松松垮垮地套在他清癯的身体上,就这样在庭院里踱步,顺着溪流走到一棵苍老的奇松旁,静静看着溪水中的游鱼。
三日前,有人不知如何穿透了他的结界,悄无声息地留下一封信。
信的笔迹属于一个死人。
在这座宅院附近,出现了数个大小不一的土偶,都在他神识察觉时龟裂碎散。
他拾起一粒石块,往溪水抛去。那石子在水面弹了三回就沉入水底,而那些小鱼早就受惊逃散,很快,也许是他调息之后,这些鱼就会老死。
寿命的尺度就是这样无情。
那个百年如一日窥视着自己的,究竟是何人?
就在他即将陷入沉思,把自己的记忆再翻找一遍时,一枚纸符突然飘到他面前,自动烧没了。烟雾中露出一张明媚的面庞。
“好久不见,周先生。”那女人红唇微勾,右手一翻,缓缓展开手里的扇面。
“柳月晴,”周漱梧看着扇面上遒劲的字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还想做什么。”
“我还想做什么?”美人笑了好久,手一甩,那扇子又合上了,“知道先生要睹物思人,投其所好啊。”
“就算现在我想做什么,也没有用了对么?”
她用扇子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放心,总是我要求着先生的。先生想要的,月晴都会双手奉上——一向如此。”
周漱梧似乎已耗尽耐心,立刻将烟雾挥去,连同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一起。
手杖急急敲了几下地面,发出濒临散架的嗡鸣。周漱梧堪堪止住了破坏欲,但还是一挥手,那本来极浅的溪流竟硬生生涌起十几米的巨浪,然后瞬间消散。
如今在水渠里的,只有几具鱼的尸体和点滴腥臭的血水,流淌几寸就干涸了。
文兆星觉得,自从进了昆仑学宫,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首先,梦都峰不管饭。
他辟谷倒是辟谷了,但以往在家里从来都按照凡人三餐准备饭食,而且每顿都极尽奢华,别说一周,就算一个月也难有重样的。他最爱的就是每样菜夹上一筷子,再品评一二。他九岁时世人便都在传,文家有个嘴很刁的小少爷,谁要是能得到他一句好话,必定是数一数二的大厨。
其次,梦都峰没有佣人。
修道之人,在保持整洁上无需担心,但是架不住他根本不会穿他那些繁复的衣服,甚至连拴个玉佩都困难。以前他的十指别说沾阳春水了,可能一天下来都不一定能用上几次。第一次听课时,他还在自己的院子里等许久昆仑的书童来帮他提那一篮子昂贵的文房四宝,差点迟到。
第三,梦都峰有个燕裁冰。
文小少爷从未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不会看眼色的女人。
文兆星的的手指一麻,差点拿不住那根镶着红玉的毛笔。
“这里抄错了。”燕裁冰点了点面前的宣纸,因她刚吃了梦枝送来的果子,还未净手,饱含馥郁的果香的汁水浸染了他的一呼一吸,还打湿了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