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她又道:“那似乎是岐王的地盘。”
岐王谢玦自负风流,雅好蓄伎,平日多出入青楼。平康坊是风流薮泽之地,青楼名伎多萃集于此、文人墨客以红牋名纸游谒其中。谢玦是此间常客,来往频繁。
这两月以来,姜葵帮着谢无恙处理了相当数量的东宫卷宗,因此逐渐察觉,谢玦表面是在平康坊狎妓,实则是在此地暗布了无数眼线。
他起初在朝堂政局上起势,靠的就是依凭青楼建立起来的情报网。许多朝廷重臣都爱青楼美伎,常在枕边人耳畔吐露秘密。这些秘密都被谢玦握在手里,他以此为要挟,逼迫他们为岐王一党做事。
“不仅是岐王的地盘,也是南乞的地盘。”祝子安低声说。
夜色愈发深重,两人都渐渐疲倦起来。他们议定了粗略方向,决定明日再谈具体计划。姜葵向祝子安道过别,静悄悄下楼,往东宫的方向回去了。
星光寂寂如霜。雅室里的人站在窗前,望着她的身影如燕子般起落,低低笑了一声,忽而又咳嗽起来。
“殿下。”洛十一推门进来,往他的手上放了一个暖炉。
谢无恙轻轻哆嗦了一下,把暖炉往怀里捂了捂,转身迈步下楼:“走吧。还要赶在她之前回去。”
两人钻进了停在书坊后的青幔马车里。洛十一压低了戴在头上的斗笠,坐在车座上挥起长鞭,低喝一声,驱动着拉车的白马小跑着向前。
车厢里安安静静,车里的人倚靠在车厢壁上,微微有些喘息。
“殿下,”洛十一忍不住回头道,“没必要熬到这么晚的。江少侠说过你应当亥时回宫,沈药师也特意叮嘱了你要早睡。”
“躺了十来天了,我现在清醒得很,哪里睡得着?”谢无恙笑道,“洛十一,你越来越像一个碎嘴的老婆子了。”
“殿下今日饮了浓茶,当然睡不着。江少侠说……”
“说到茶,你是不是趁我睡着跟她说了不该说的?”谢无恙打断他的话,“你以后再敢跟她嚼我的舌根,就把你从东宫送走,远远扔到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去,以后都别回来了!”
他这话说得又狠又凶,洛十一却丝毫不怕。这位赶车少年神色淡淡,继续道:“要是江少侠在,殿下断不会说这样的话。倘若殿下又不肯早些就寝,我让顾詹事同江少侠说去。”
车里的人停了一下,冷冷哼道:“好啊洛十一。你越来越会仗着她的势了。”
赶车的少年一声不吭,再次挥起长鞭。马蹄声踢踏,低低回响在秋色浓郁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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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葵回到东宫时已经很晚。她只去西厢殿里瞧了一眼谢无恙,见他似乎睡得深沉,便不敢打扰,自顾自回到寝殿里睡了。
她的床边还放着谢无恙睡的那张榻,被子铺得整整齐齐,似是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翌日清晨,她从床上醒来,梳洗完毕,懒洋洋地去偏殿给谢无恙喂药。
顾詹事仍扶着谢无恙坐起身,姜葵勺了汤药喂到谢无恙的口中。他的气色似乎好转了不少,面庞上有一丝红润,唇瓣也不那么苍白,喝药的时候轻轻抿着,似是有些紧张。
姜葵喂了他几口,忽然发觉他的耳廓红了。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注意到他温顺又乖巧地小口饮着她喂来的药,咽下去的时候长睫稍稍一颤,但是眉心却没有蹙起来。
“顾詹事,你先退下。”她放下碗,朝身边的顾詹事颔首,“我来照顾他就好。”
顾詹事扶着谢无恙躺下去,而后行礼退出去,关上了殿门,殿内归于寂静。
姜葵冷冷盯着谢无恙。他紧紧闭着眼睛,连睫羽都纹丝不动,呼吸声压得极浅,有点儿像是在瑟瑟发抖。
姜葵哼了一声,狠狠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温暖的指腹戳在他冰凉的皮肤上,一下子带起一点微微的红色。
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夫人。”他睁开眼睛。
两人对视,同时静了一下。
“谢无恙,醒了还装睡?”姜葵有些恼火,“你知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有多少人在操心?”
谢无恙小声道:“抱歉。”
“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权且原谅你。”姜葵冷声道。
两人又对视一阵,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谢无恙实在睡了太久,姜葵不太确定他还记得多少事,正斟酌着打算发问。
谢无恙忽然小声咳嗽了一下。
“我饿了。”他说。
作者有话说:
注: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长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牋名纸游谒其中。”
(地名都是改编化用的,文中描述和史书所载不一样,别代入真实历史哦!)
第49章 投喂
◎一口一口。◎
谢无恙神情恳切地望着姜葵, 目光里藏着试探。
他确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大约在她喂药前后方醒不久,显得有些疲倦和虚弱。散乱的碎发搭在肩上, 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哦。那就饿着吧。”姜葵干巴巴地说, “你今日既然醒了, 该去就任雍州牧了。”
谢无恙又咳嗽起来。
姜葵起初坚信他是装的,但是他咳得有些喘息,她被迫心软了一下,俯身扶他起来, 拍着他的背帮他顺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