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你回来时伤得太重了,又一下子睡了那么多天,让我觉得有必要对你好一点。”她抱起膝盖,埋着头说。
他侧过脸看她。她埋在膝间的模样,小猫似得乖巧。她的长发很随意地挽起来,发髻里松松地插着一根红玉簪,一抹绯红的亮色缀在她乌浓的发间。
他的手指不自禁地动了下,抬起来搁在她的头发上,很轻地揉了一下。
她假装没有察觉。过了片刻,她困倦地打了一个呵欠,忽然把脑袋靠在他的身上,抱起双臂嚣张道:“我要睡觉了,你做我的枕头,切不可乱动。”
然后她打着呵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她微红的双颊。等到她渐渐睡熟了,他拢了拢袖袍,探身取笔蘸墨,在书案前专心回复着一封又一封长信。
沙沙的纸页作响,毕剥的炭火作响,化作一个漫长的午后。
许久后,偏殿的门吱吱呀呀推开,一名白衣小厮在竹屏风后长拜。
“殿下。”洛十一低声禀报,“有消息了。”
“小声点。”殿里的人并不回头,“她睡着了。”
“那名刺客抓到了。”
洛十一抱拳道,“他携一箱银两从水路出逃,被一小队羽林军逮住。此时人关在兵部,人证物证俱在。”
“如珩知道了吗?”
“方才已经派人通知亲王殿下了。”
“好。”殿里的人落下一笔,“你准备一下,稍后去一趟温亲王府。”
屏风后的洛十一正欲退下,忽而又听见殿里的人压低声音问:“十一,她察觉什么了吗?”
……洛十一后退的脚步一刹。
“我睡着的日子里,发生过什么吗?”殿里的人似是喃喃自语,“她……怎么会突然对我这样好?”
“大约是殿下伤重,江少侠心疼病人。”洛十一的声线冷静。
“也是。”殿里的人低声笑了一下,“她心肠太好了。”
他复又叹息,“她对我越好……我越难过。”
“我又怕我走了以后……她会难过。”
“殿下……”洛十一低声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没事,不必回答。大约是我太累了。”殿里的人笑了一声,“你下去吧。”
偏殿的门吱吱呀呀关上了。殿里的人静了一会儿,复又取了一张信纸,铺展在书案上,以一方白玉镇纸压在纸角。
他低低咳嗽了一阵,再次拢袖抬腕提笔,继续回复一封长信。
黄昏时分,一抹霞光如水流泻进殿里,从弥漫的雾气里穿行而过,照得满地光影摇曳灿烂。
殿里的人仍在回信。怀里的少女听见轻微的咳嗽声,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她仰起头,看见他正敛眸沉思着什么,眉心微蹙起来,一手提笔落字,一手轻轻扶着她。
“吵醒你了么?”他低头看她。
“没有。”她摇头,“晚膳好了吗?”
“应当好了。”他颔首,“你要在这里用膳吗?我差人送进来。”
“我去喊,你坐着。”她在他的怀里,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你也一起吃吧。你看起来好累了。”
“还好。”他边说着,忍不住跟着她打了个呵欠。
她笑了起来:“我真想塞给你一面镜子,叫你照一照现在这副样子。”
“什么样子?”他又轻轻打了个呵欠。
“困得迷迷糊糊的。”她坐起身,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等下用完晚膳,许你再忙一个时辰,然后就去睡觉吧。今晚回寝殿睡,别睡地板上啦。”
“我稍后要去见如珩。”他的声音含倦,“刺客的消息出来了,有事同他商议。”
她摇了摇头,凑近他,严肃道:“夜里不许出门。明日再去吧,我同你一道。”
“……好吧。”他想了一下,“明日清晨去。”
“我会叫醒你。”她点头。
他支起脑袋,在书案前又写了一会儿信。很快晚膳就送了进来,热腾腾的汤饭放在木托盘里,旁边居然还有一份冻酥花糕。
“饭后准你吃一口。”她朝他扬起脸。
“你会做这个?”他的声音茫然。
“嗯哼。”她得意地挑起眉,“如珩教了我,他说你从小爱吃这个。”
“你也会叫他的表字了啊,”他笑了一声,“如珩当真是没有皇叔的架子。”
“跟着你叫的。”她答道,“你是我夫君嘛。”
她歪着头看他,飞快地、试探着、喊了他:“夫君。”
他又吓了一跳。
“我宁愿你连名带姓地叫我。”他小声说,“你突然喊我夫君,听起来好可怕……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