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境中抽醒,戚少麟猛地睁开眼,愣神地望着床顶。杏色床幔透过一层朦胧的光,亦如梦境中那片虚幻。
宿醉后他头脑还有些不清明,须臾过后才恍然憬悟,这是秦玥的屋子。
床边呜呜了两声,他偏头看去,戚二傻两只前爪搭在床沿,耷拉着耳朵歪头盯着自己。它圆溜溜的黑眼泛着一层光,瞧上去无不可怜。
见主人睡醒后,戚二傻嘴中仿若委屈地呜咽,像是在问他什么。
自从秦玥走后,它每日都会去她寝屋,在床前衣柜绕上几圈,最后失望地趴在门口,惜云拿骨头逗它也打不起它的精神。
在它黑亮的眼珠中,戚少麟好似看到了自己,半晌后,他合上双目,骂了它一句:“没出息。”
狗耳忽动,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谨慎敲门声。
庄远在外道:“世子?”
戚少麟闻声坐起,拂开狗,不耐烦地边下床边道:“进来。”
庄远进屋,冷不防被屋内的酒气冲了一脸。地上几个空酒壶散乱,世子面色难看地坐在床前穿靴,一身衣服也不知几日未换了。
他纳闷不已,世子从前最是看不上那些醉生梦死的酒徒纨绔,且他爱干净,衣裳恨不得每日都换一套,是如何能忍受现在这样的。不过自打秦玥来了后,世子就变了许多,这一点便不足为奇了,何况这些事哪是他能置喙的。
戚少麟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神情古怪的庄远,不悦问道:“有消息了?”
庄远缓过神来,忙道:“是,属下将院里下人仔细盘问了一遍,是惜雨那丫头有问题。”
戚少麟手上一顿,再抬起眼时脸色阴沉:“她是谁的人?昭王?项家?”
庄远觑着他的神色,小心回道:“···是二公子的。”
戚少麟先是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冷笑道:“我倒是忘了我还有这么个好弟弟,继续说。”
“惜雨受了两道刑后便什么都招了,说是秦姑娘主动问她的,用您书房的信件换取空白盘缠和路引等物件,至于别的,她也不知道了。”
庄远说完,眼见世子容色更冷冽。
戚少麟怒极反笑,“她和她那个叛徒爹果真是一脉相承。”
他不计较她的罪名,留她在府内,想着法地哄她开心,最后竟是换来了这样的下场。他跟着道:“你根据惜雨的话去找人,尤其是古禹边境一带,严加搜索。她若是真落在别人手上算她走运,否则她今后永远别想踏出乘知院一步。”
“是。”庄远应声,“那二公子那边?”
戚少麟眸色愈加阴寒,配上脖颈那道骇人的暗红色痕迹,宛若一尊煞神。他站起身往外走,“继续严审惜雨,叫她多吐出些东西。至于戚玚那,先别打草惊蛇。”
路过庄远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异样,这才发觉自己这副颓败狼狈的模样。衣衫不整不说,还隐隐散发秽气,叫他忍不住蹙紧眉宇,“几日了?”
庄远听着世子没来由的一问,愣神一霎后才懂了他的意思,“五日了。”
秦玥离开了这么久,世子夜夜留宿在此,不允许他人进去伺候,只叫人送酒进去。书房的案牍已经堆了厚厚一层,太子殿下也派人来问候过无数次,但他对外只是称病告假。
“五日了。”戚少麟垂眼重复了一遍,再抬眸时已然没了消沉颓靡之态,“将这屋锁上,以后再不许打开。”
他说完大步走向书房,看似不留一丝眷恋。
庄远觉得这是从前的世子回来了,可又莫名有所不同。他转眼看着地上的戚二傻,一时觉得还是做狗简单些,不用面对这些复杂又糟心的事。
第62章 (修)
马车一路往南,颠簸数日后才抵达惠城。
途中田逸春虽然没说过要秦玥离开的话,可也并未开口叫她留在身边。在裴洵的指教下,她脸皮也厚了起来,在他面前竭力表现讨好,盼望能让他松口。
好在秦玥在侯府最后一段时日学了点医术皮毛,堪堪能入田逸春的眼。她为人也不骄矜,有什么活便一声不吭地去做。再有裴洵这个懒散的做陪衬,田逸春总算对她点了头,开口收下了她。
秦玥心中已做好了打算,照目前的情形,去古禹绝不是明智之举,边境上定有人等着她自投罗网。惠城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她路上又没留下什么踪迹,戚少麟轻易找不到她。
待她在此躲避上一年半载,他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也应当消了,不会费人费力来寻她。彼时她再出发,会顺畅许多。
师徒三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进了城。
马车在一间老旧的铺子前停下,秦玥仰起头,看到铺前招牌上写着“田式医馆”几字。
田逸春下车打开铺门,不消他开口,秦玥已经开始卸下车上的药材。裴洵有了师兄的自觉,见她身形纤瘦,没多大力气,便只让她拿些轻的包裹,重的留给自己。
药物卸得七七八八后,药铺旁的豆腐店走来一位容貌和善的中年妇人,那女子笑着对田逸春道:“田大夫,回来了?”
田逸春拘谨地回笑道:“欸,徐娘子一切可安好?”
“一切都好。月余不见,洵小子又长高了。”徐娘子转而给裴洵打招呼,留意到站在一旁面容清秀的小郎君后,讶异道:“怎么还多了一个?”
秦玥羞赧地笑笑,还未开口,裴洵便一把揽住她的肩,“徐大娘,这是师父路上新收的徒弟,也是我小师弟。”
徐娘子朝她点头示好,“模样还挺俊俏。”
天色不早,徐娘子同他们说过几句后便回身准备关铺子。
秦玥偷瞄着师父的喜上眉梢的神态,没想到一向笑比河清的他还能有这时候。
裴洵附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就是我说的师娘。”
话才说完,前面就响起田逸春的呵斥:“啰嗦什么?还不快搬进去!”
师兄弟二人登时一激灵,忙不迭将药材移到屋内。
收拾完毕,又匆匆用过一顿简餐,三人才得空歇息。铺子后面就是一方小院,只有两三间狭窄的屋子,裴洵自然而然地道:“师父,师弟就和我一间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