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再配上枕边风,武王又该如何呢?”
顾菀心头就是一凛,用气声回答道:“那自然是寻一个机会,谋反逼迫皇上退位。”
还有什么机会,比去京郊行宫春狩更好的呢?
没有皇宫中的重重守卫,又必定留下一部分锦衣卫看护留在宫中的太后与妃嫔,使得皇上身边护卫变少。
更重要的是,春狩……意味着可以随身携带武器出入行宫,不必卸甲。
“方才锦安说枕边风?”顾菀说起这件事情,忍不住好奇问道:“可是指武王居所中那位颇受武王宠爱的司寝宫女?”
因着武王未曾娶亲,所以依旧是住在宫里,身边服侍的人,就只有殿中省挑选过去的司寝宫女。听说里头有一位,算是武王的初礼宫人,一直受到武王的宠爱,在武王居所中算是小半个主子了。
谢锦安从顾菀手中接过装着元宵的小碗,给顾菀舀了一小勺,微微颔首:“是,她是母妃给我留下来的人,算是藏得最深的了,除了我和传话的惊羽之外,是无人知道的。”
说到这,他扬唇一笑:“现在阿菀也知道了。”
见谢锦安有几分想要将宫中自己手下人都说出来的意味,顾菀将口中元宵咽下,紧赶慢赶着拦了谢锦安:“我如今没了宫权,暂时用不上这些人,等我要用了自然来问你的。”
“倒是你与义兄是如何商议的,我又该如何和瑛姐姐提起呢?”顾菀眉尖蹙起一点:“咱们虽有陈院令等太医帮衬,但义兄到时候肯定要真受些伤才能让皇上不起疑心。若是如此,即便瑛姐姐帮了忙,恐怕心中要对义兄觉得愧疚万分了。”
“阿菀放心,咱们只请张小姐在比试时用尽全力便好。”谢锦安缓声道:“至于那个捣乱的‘坏人’……我拜托了张小姐的哥哥,正巧安乐伯夫人正硬逼着他去学骑马呢。”
顾菀一开始还以为是安乐伯极为出色的嫡长子,听到后半句才反应过来是从前一直与谢锦安在京城中作出闲散模样的安乐伯嫡次子张瑞。
“张公子能答应帮锦安这个忙,可见是一位极有胆识之人。”顾菀眼中涌起些歉意:“我最开始时还以为张公子的确是那等爱好玩乐之人……若是当真事成,我可要摆一场宴席请他。”
谢锦安将最后一点茉莉蜂蜜喂到顾菀口中,有些憋笑道:“阿菀误会了……张瑞他因着家中宠溺,确实是很爱玩乐的。只是有的人爱玩,玩着玩着连骨子里都带歪着烂了去,张瑞却是不同的——他很早便开始帮着我,也支持我,心中仍是清明胆大的,是我接触安乐伯府的第一位举荐人。”
后来他又借着安乐伯府,渐渐地与鲁国公府等有了挂着木氏商行名号的隐秘接触,直到永福公主之事发生,这些被他早就埋好的伏笔就开始运转起来。
“至于阿菀担心张小姐因此对叶世子产生愧疚……”谢锦安轻笑一声:“这恐怕是叶世子求之不得的,那这让张小姐费了心力的代价,也就让叶世子自己去承受罢。”
顾菀眼中闪过一分亮意:“原来如此。”
她还当真以为,叶嘉屿是那等沉醉骑马射箭之人,遇见了不屈不挠、誓要战胜他的张瑛,也升起了好胜心,这才答应与张瑛比试一场又一场。
没想到其中还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
“义兄的确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不过这也要看瑛姐姐的意愿。要是瑛姐姐不愿意,那义兄只能是一腔柔情付诸流水了。”顾菀认认真真地盘算完张瑛与叶嘉屿的姻缘可能,话题不由得又转到前朝上:“到时候义兄在府中养伤,义母与康阳姐姐就有借口离开皇宫,去京城中的靖北王府帮忙照看,从而不去春狩,这就意味着到时候即便出现了意外,他们也可及时转圜兜底。”
“而义兄受伤之事,在外人看来是因着张公子之故,那只消义兄与张公子演一场戏,那落在武王眼中,就是安乐伯府与靖北王府交恶。”
“武王现在正是觉得自己站稳了脚跟,预备拉拢义兄、安乐伯、鲁国公等重臣的时候,得知这样的情况,定然当机立断,将安乐伯府从眼中划去,不再关注安乐伯府。”
如此一来,谢锦安想借用安乐伯府有所动作,就轻而易举得多。
“还有,到时候我是在场的,还可以让武王认为义母迁怒于我,从而消除对着咱们的戒备。”
“对,我想的与阿菀说的,可以说是一字不落。”谢锦安弯起俊眉,握住顾菀的双手,神情郑重而又安心:“我要借着安乐伯府再做几件事情,叶世子之事就要拜托阿菀了。”
顾菀动了动指尖,回握回去,直视着谢锦安的双眼,心尖渐渐涌起一股子海潮一样的涌浪,令她的眼眸如日光下的金瓦一样璀璨明亮:“好。”
*
两日后,因某位御史大夫在朝堂上屡次质问肃王有关李丞相和洛州行宫之事,引得不少朝臣上疏,请求皇上在此事上加派人手,最后连武王也出来请求。
据说皇上当时神情颇为不愉,但难以抵御群情,应允了下来。
二月下旬,李丞相兼洛州行宫李氏贪污一事被彻查,李丞相犯有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弛慢不职、纵容包庇族人犯罪等罪名,细数下来简直如雪花般密密麻麻,其中更是牵扯到数年前的罗国公之事。皇上看完后自然大怒,又因罗国公之事沉默半晌,下旨将李氏一族所有在官者革职,关押入天牢受审,由安乐伯主理此事。其余无官者和女眷孩童,若是有罪,按照律例处置,若是无罪,先处以铡草之刑,送去高山荒烟处铡草劳作。
至于丞相这个空出来的职位,则是暂时待定,丞相权力则是安乐伯、鲁国公并刑部尚书分别兼任。
不过几日后,靖北王世子在和安乐伯府的小姐比试时,被安乐伯府二公子硬生生插了一脚,变作三人比试。
谁想那二公子根本就是个不会骑马的,只是看不惯靖北王世子,又想帮着妹妹,所以上前挑衅。结果在策马时根本掌控不了马儿,在自己的一阵高呼救命声中,成功地将靖北王世子的马险些撞翻过去。靖北王世子为着拉那二公子一把,自己垫在了底下。
最后是做裁判的肃王妃喊了人来,用宽大的竹屉将世子送到马车上,再稳稳送入靖北王府。
皇上听闻后,当即就派了陈院令前去诊治,还允准了康阳郡主和靖北王妃出宫照看靖北王世子。
后经陈院令诊治,此番靖北王世子可以说是实打实的伤筋动骨,前三个月内最好不要下床,而后要慢慢地、仔细地静养,才能彻底恢复,这期间若是有一点儿差池,恐怕将来上战场都会变得困难。
为此,皇上还亲自驾临靖北王府,探望了靖北王世子一趟,叮嘱他不必忧心,好好养病,若他将来上不了战场,可是国家的损失。
朝中高低官员都纷纷送上补品,表达自己替皇上的关切之心。
靖北王妃都好好地收下了各色慰礼,惟独对安乐伯与安乐伯夫人颇有怨怼之色,虽口中不说,但众人心中都清楚,是在为着罪魁祸首,那安乐伯府的二公子生气呢。听闻安乐伯回去后,直接赏了张二公子一顿板子,也叫他下不来床。
连带着当时在场的肃王妃都被靖北王妃恼了一顿,不敢言说。
如此一来,想巴着靖北王府的官员都在隐约间远离了安乐伯府,平日里和肃王说话时也尽量精简了话语,省得与肃王多接触。
亦有那等观望的人,心中觉得可惜:原还以为肃王妃是靖北王妃的义女,肃王要是有和武王争夺之心,可以借此超过武王,更得帝心。没成想不过一次意外,就间接得罪了靖北王府——也是,名头再好听、再怎样请封,都只是个义女罢了,哪儿有靖北王妃膝下唯一的儿子重要?
这样想着,不少人都在心中给肃王判了个永无机会之刑,随后主动往武王那儿靠近。
慰问完靖北王世子之后,无数双的眼睛都定在了靖北王世子手中的兵权上。
毕竟士兵要每日操练,进行巡逻,将领更要日日亲如兵营巡查,谨防有那等偷懒耍滑、徇私枉法的士兵,祸乱兵营严明的纪律,败坏家国卫兵的名声。靖北王世子如今躺在床上,自然没有办法做到上述起点,更有其自身请求,让皇上在武官中寻可靠之人,暂时交托他人,代替他每日监督训练、严正军风。
这消息一传出,瞬间就有不少折子争着上疏,美名其曰推举人选,为皇上分忧。
莫约到了三月中上旬,从建章宫中发下圣旨,靖北王世子手中的兵权三分,分别交予武王、鲁国公世子与肃王。
虽说三分,但到底是武王占了大头,鲁国公世子又掌了剩下的三分之二,最后的那一点儿最没用的兵力才是肃王的,让人疑心是不是皇上为了避免对待皇子不公的话柄,才勉强分给了肃王一点。
将心里头那点好笑的猜疑放下,许多大臣都眼巴巴盯着武王,只觉得武王的地位犹如乘上了春风,有那扶摇直上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