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宁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不赞同,只有深深的与有荣焉,以及一个母亲对女儿无尽的愧疚和心疼。
颜叶的肩膀缓缓放松,柔软地笑着,握住了颜宁的手:“妈,你呢?过去的八年多时间,你一直被囚禁在神塔吗?”
颜宁的手极轻微地颤了颤,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她的眸中掠过追忆之色,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些苦难仿佛褪色成了黑白的默片,只剩下五彩斑斓的欢喜细节。
“嗯,八年多以前,我大意地落入了陷阱,被抓进了神塔里,开始的时候,我很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方式,步步惊心,刀光剑影。”
“但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我到底是七阶药剂宗师,还是有自保的能力的,几年前救了圣阶异能者云岩,统一了东区势力后,过得也就愈发舒心了。”
至于那些濒临绝境的杀机、亲近之人的背叛、折磨苦痛的夙夜难眠,也就无需和颜叶细说了。
总之,一切尚可。
她活着见到了宝贝女儿,甚至连被剥夺的生命都恢复了,这已经足够令人心满意足。
“云岩?”颜叶拧了拧眉。
对于母亲开启一段崭新的爱情,她自然是无比支持的。
还有云岩在神塔中的保护和陪伴,她更是万分感激。
可是,云岩姓云,难道是出身九大贵族之一的那个云家?不会和云婉柔有什么关联吧?
似是察觉了颜叶的疑虑,颜宁解释说:“阿岩虽然姓云,却只是三等星平民出身,不仅和顶尖贵族云家没什么亲近的关系,反而有着血海深仇。”
“他原本是一名自由自在的佣兵,低调得很,有一个平凡却温馨的家,但坏就坏在,阿岩有个妹妹,模样生得实在太过出挑,引起了旁人的歹心。”
“一个去旅游的云家人看上了阿岩的妹妹,想要纳她为妾,阿岩当时正在外面执行任务,家里人自然是不可能答应,于是那人强取豪夺,逼死了阿岩的父母和妹妹。”
“阿岩得知此事之后,隐姓埋名潜入一等星,潜伏几个月寻到了合适的时机,将此事相关的一众人员尽数杀死,血债血偿。”
“却不想,那云家人虽然自己没什么本事,却有个高阶净化师母亲,为了报复云岩,发誓要他受尽折磨而死,于是,重伤的他被扔进了神塔炼狱,开局性命垂危。”
颜宁当时正好路过,发现了云岩非同寻常的战斗实力,又刚好拥有让他恢复伤势的药剂,于是便出手救了他。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接着便是同舟共济的三年多。
母女两事无巨细地分享着八年来的经历。
她们的相处方式本就十分特别,虽是母女关系,却更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不知不觉间,八年未见的陌生和隔阂消失殆尽,只剩下两颗紧密相挨的心。
她们静静地靠在一起,看着窗外柔和却不刺眼的光亮洒落。
神塔内见不到太阳和月亮,也没有充满了生命力的辽阔自然风景,只有狭窄逼仄的鸽子笼建筑。
但颜叶的情绪却十分平静柔软,像是找到了归依之处。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将凤朝歌的提议告知了颜宁:“妈,您觉得我该怎么选择?”
少女蝶翼般的乌黑长睫扑闪,葱根般的白皙手指搭在颜宁的手心,纠结地拧在了一起。
颜宁并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温声反问:“小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在烦恼什么?”
“我……”颜叶抿了抿唇,轻声说:“我不想和大皇子凤朝临扯上关系,会觉得很麻烦,不想他占我的便宜。”
在母亲面前,颜叶可以不用斟酌言辞,坦诚地表达内心的自私等负面情绪。
因为她相信,在整个星耀帝国,都不会有人比母亲更加包容她。
“这应该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还有呢?”颜宁耐心地问。
“还有……”颜叶的指尖微微绷紧,贝壳般的手指甲沁着桃花般淡粉的色泽,修剪得很圆润。
“我有些担心,我能不能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能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帝。”
“我了解我自己,只是个寻常的普通人,有的时候可能会有点小机灵,但没有受过正规的帝皇教育,不懂管理,不懂权利的平衡。”
“站在多高的位置,就得担起多重的责任。我怕我做不到,我怕我做不好,我怕我让这个本来就不算好的世界变得更加糟糕。”
那她可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颜叶轻轻地叹了口气,趴在了母亲颜宁的膝盖上,白嫩的脸蛋上含着忐忑和对自己的怀疑。
颜宁认真地倾听着她的烦恼,温柔地以指为梳,梳理着她瀑布般的墨色长发。
直到颜叶说完了,颜宁才极轻地轻笑一声:“其实,你心底已经有了最终的答案了,不是吗?”
颜叶一怔,愣愣地抬头去看母亲颜宁,乌黑水润的杏眸澄澈得像是一块黑曜石,波光粼粼。
颜宁柔声说:“当你已经在设身处地考虑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帝,就代表你内心已经有了偏向,只是对自己还少了几分自信。”
“别担心,慢慢来,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不是吗?”
“我没登过那般的高位,最多只做过神塔炼狱这一片小区域的领袖,以及二等星水蓝星曾经的药剂协会会长,我觉得,原理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金字塔顶尖的掌权者,不一定要有多强的管理能力,多厉害的权利平衡手段,最关键的,是她拥有足够的实力,能压制得了下属,让他们对她心悦诚服。”
“除此以外,还要有一颗柔软却刚硬的心肠,能看得见世间的不平事,也能有果决干脆的手段,不被浮躁的权势迷了眼,失去了赤诚滚烫的初心。”
“目前来说,这一切,小叶你都做得极好,不是吗?又或者,换种角度,让其他人登上皇帝之位,掌握生杀大权,小叶你能放心吗?”
颜宁循循善诱,嗓音如潺潺流水般在颜叶的心间流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