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辉慢条斯理继续:“让猪咔跟你走一趟,大其力不是美塞,多一个人多一份安全。”
猪咔领命,“是,老板。”
钟嘉聿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似浑不在意笑道:“还是辉哥考虑周到,那我就暂时借猪咔一用。”
钟嘉聿让出驾驶座,把千里请到后座。
黑蝎子再度挑刺:“张老板,怎么上医院还带狗?”
钟嘉聿左肘搭在窗沿,“我刚说过,千里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谢姐见过有人出门不带手吗?”
暮色四合,飞霞连天。
陈佳玉不敢想象又一次抵达大其力。上一次她偷渡过来,哪怕更换了衣物,走到街上依旧显眼。且不说她脸上没涂当地女人爱用的一种防晒防蚊米黄缅甸粉,一身异于土著的肤色足以出卖外来者的身份。没多久便遭遇劫匪,她不得不联络周繁辉,哪怕仿刻苏式园林的周宅比贼窝好不到哪去……
小猛禽开进一个门庭若市的院子,小楼破旧沧桑,若不是进出漆着ambulance的白车和橙色背印rescue的人,陈佳玉还不知道到了医院。
陆巡司机被撂在美塞,手机在她身上,她换了一套新置的普通行头跟厉小棉进医院,七拐八绕上了天台。
水泥地板反弹着酷热暑气,蒸得人心烦意乱。一路陈佳玉都不敢多问要去何处,钟嘉聿的伙伴必然如他一样,能说的一定交代,不能说的问了也无用。张望一圈,管道错综复杂,衣物飘荡,不像存在停机坪,应该不是豪华的直升机套餐。
“在这等一会。”厉小棉踩上一处水管,占据视野高地,盯住左右两个天台口。
陈佳玉寄予100%的信任,连等人或物都没深究。愁肠百转,欲言又止,即将脱口前忽然被冷冷喝止——
“感谢就免了,有人替你谢过了。”
陈佳玉被猜中心事,羞怯一笑,怀着十二分的真诚:“麻烦你们了。”
厉小棉比她高小半截头,四肢修长结实,双臂叠在胸前,肌肉隐现,看似休闲,实则戒备。
丰田灰色皮卡刚拐进医院停车区,钟嘉聿便注意到那辆黑色小猛禽,隔了几个车位停好车的,他给千里拴了绳,交给猪咔,“帮我看着,我去去就回。”
千里不满吠了一声,猪咔意见更大,“我想老板不是这个意思。”
周繁辉必然不愿意看见他们任何一人落单。
钟嘉聿说:“这里可不是宠物医院。”
猪咔怒上心头,“你把狗带到这里来,故意的吧。”
不远处,医院保安已然虎视眈眈,就等着他们牵狗过来强加阻拦。
“不带出来,回去我还能看到狗吗?”钟嘉聿冷着脸,垂下右手让千里蹭了一下,宽抚道,“千里听话,在这呆一会,不许乱叫。”
千里烦恼地汪汪。
猪咔的暴力都用在枪口,对狗倒是没有苛责。
“最多四十分钟。”
钟嘉聿路过保安不急不躁进了医院,等一出了猪咔的视野,便提速一路直奔天台。
楼梯口传来急促足音,厉小棉掏出枪,机敏地拉着陈佳玉藏到墙边,热气未散的墙壁熨烫着她们后心。
足音陡然消失,一股微妙的气场蛇一般贴着墙角而来。
厉小棉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登时四目相对,枪口互指,对峙姿势近乎复刻,带着同一种果决与精准,旋即,两人几乎同时收枪,更将默契推至巅峰,一如形影相随。
“人呢?”钟嘉聿往后腰别起手.枪,粗喘大气问。
厉小棉让到一边,往墙后抬了一下下巴。
陈佳玉早听出声音,不待示意便上前两步,闯进刚转过墙角的熟悉怀抱,亲切的名字徘徊嘴边,尚未启齿,便被堵住,属于钟嘉聿的味道灌进她的心底。
厉小棉在闭眼之前翻了下白眼,冷声吩咐:“十分钟。”
钟嘉聿潦草点头,将陈佳玉揽到天台出口的后面,捧着她的脸端详。她换下了讲究的旗袍,脸蛋洗去脂粉修饰,眼里多了对自由的直白神往,整个人似乎回到单纯的十八岁,哪怕贫穷,也没磨灭她对象牙塔的渴望。
他忽生感慨,“这才比较像我记忆中的你。”
回忆往昔总令陈佳玉觉得不祥,冥冥中暗示现下没有比过往更吸引人的东西。
“就要走了,是吗?”
天色渐暗,钟嘉聿立体的五官却分外清晰,映入眼帘,刻入心底,成为连绵起伏的千峰万壑,每一根线条与每一个棱角都是他的音容笑貌。
他点点头,从她短袖的拎出镶了烟仔白毛的时来运转吊坠,可能刚才硌疼了。
“他见过这个吗?”
“嗯。”陈佳玉颔首,哪怕蜻蜓点水地提及,另一个他总令人生怒。
钟嘉聿单少绕到她后颈,直接摘下锁骨链,兜进裤袋,“给我留个念想。”
陈佳玉一惊,理智跳闸,问了一个肤浅的问题:“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话毕,才想起钟嘉聿自始至终没表达过“一起回国”的意思,就连她主动开口请求带她走,他仅是说“我送你回国”。他不负一个中国警察的良心,却注定要负了她的真心。
“回国好好生活,忘记金三角的一切,”他拉起她的右腕,吻她地图般的纹身,“记住这个就够了。”
陈佳玉连忙摇头,从要求他一起回去,降级成另一个卑微的渴求,“你一定会回来,是吗?”
钟嘉聿深深注视那双小鹿眼,她的无辜就似一面镜子,照出身边男人的卑劣根性。有一瞬间他看见自己的软弱,就像老闫早就看透的那样。他也动摇过,想丢下一切一走了之。
陈佳玉泫然哀求,一退再退,“嘉聿哥,七年前你不要我,现在也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