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看到穆离渊站在身后,浑身和他一样湿。
“伞给自己打吧。”纪砚站起身,沿着山道下行,“校场开了,早些回去练功。”
“师兄为什么要走。”穆离渊在他身后问。
“赌赢了就留下,赌输了就走。”纪砚没停脚步,声音渐行渐远,“我输了。”
“师兄没有输。”穆离渊撑着伞站在山道尽头,微微提高声音,“是师兄自己放弃了。”
纪砚停下了。
十八峰联审上他说得信誓旦旦,但他知道穆离渊根本不可能去雪月峰做什么——朝夕相处的师弟是什么人品他当然清楚。
可是其他峰主就不一定清楚了。
所有人都怀疑穆离渊心思不纯。也当给这小兔崽子一个教训,有口难辩的事少做。
他赌的不是江月白会不会信。江月白当然不会信。
他赌的是江月白会怎么选。
可以斥责穆离渊不守规矩,保住他的名声;也可以不让穆离渊受半点委屈,让他做嫉恨污蔑师弟的小人。
即便逼迫对方做这种选择很无耻、也很无理取闹,但他仍然想看看结果。
好给自己一个离开的决心。
“也许你才适合拿剑。”纪砚嗓音暗淡,向后摆了摆手,没再回头。
......
秋雨连绵,下了许久。
久到冷风吹林,雨水尽数冻成了寒冰。
推开的屋门处扫进刺骨的寒风,一袭白衣踏着冷雾走近床边。
穆离渊想要从床上撑起身,江月白握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继续躺着。
“师尊......”他立刻反握住了江月白的手,握得很紧,“我怕......”
江月白在床边坐下,轻声问:“怕什么?”
“我听长老们说......说要......”穆离渊颤巍巍地说,“说要把我送去谪仙台受审......要把我千刀万剐......”
“不会的。”江月白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穆离渊的身子仍在颤抖,“可是我......”
可是他确实在妖林试炼里魔性大发,打伤了数不清的别家弟子。他自己的经脉也被魔气反伤,昏迷了很久,刚醒来就听闻二十六家已经追上沧澜山要人。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沾染上魔气,但那些事的确是他做的,他无从辩解,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辩解。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穆离渊喃喃,“他们不会信我的......”
江月白侧过身,垂眼看向他:“你不用解释。”
穆离渊怔愣,抬起眼。
江月白轻声说:“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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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江月白在,谁也伤不了他。
这话没错。
因为他这辈子,受的所有伤,都只来自江月白。
长剑穿心的痛、欺骗算计的痛、融化仙海的痛......桩桩件件都刻骨铭心。
每个梦魇缠身的夜,他都要在梦里将沉溺于仙海的剧痛再经历一遍、将这一生的爱恨情仇再回味一遍。
睁开眼的时候,撕心裂肺的余痛还在蔓延,流淌得满身是血。
爱是伤,恨是伤,想念也是伤。
江月白早已杀死了他无数次。
可他每一次都无法真正死亡解脱,
也许是还要等着江月白的下一次惩罚。
仙海之夜,是他这辈子最痛的一次离别。
彻骨剜心的剧痛,足以成就江月白的斩天之剑。
天门大开之际,他的身躯早已经碎成了残骨肉屑,可江月白却站在遥不可及的九天之上。
仅仅一个虚渺的背影,便让普天之下亿万众生跪拜崇敬。
门后无尽源泉浇灌人界,万物复苏,天地新生。
众生心中有了新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