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细微皱眉,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乌减兰还待与她闲谈几句,清平坊的大门便打开了。
等待已久的洛城客人们推肩搡背地涌进清平坊,坊中忽然响起时而急促时而婉转的琵琶弦音,且似乎四面都有,或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直到大部分客人们于堂中楼上坐定交杯,琵琶声都未曾断绝。
叫人有一种身在声色繁荣的场所的感觉。
琵琶弦音渐落,乐声忽而一停,众人的声音也随之减弱,大家都有了一种默契,这个时候乐曲就正要启奏了。
桑离望向包间窗外的目光从琵琶声静便不曾移动过。
果不其然,四周垂挂的帘幕微动,二十几位“仙女”手持乐器从天而降,衣带翩跹,宛如画中人。其中大多是见微境界的修士,最前头那人则是元境第一。
她们在各自的位置站定,按照往常,此时便直接开始演奏了。
然而这次不同。
领头的乐师缓步上前:“今日是清平坊时隔多日后重新开张的第一日!这第一日的第一曲,是为献给在场的白浔仙尊与夫人,正是他们出手相助才有我们的今日。”
仙尊与夫人都在场?人群中沸腾了,他们伸长了脖子想去看人究竟在哪里,而后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桑离有些困惑:“夫君明明不在场……”
乌减兰也是皱眉。
楼下:“第一曲,踏莎行,献给仙尊与夫人。”
悠扬婉转的曲调于乐师们的指尖处生发。
不同乐器的不同乐音却结合得极美。
这些乐师应当都是音修,她们的弹拨中都蕴藏着流动的灵力,但由于灵力不够充沛,只能达到扩大声音大小的效果,但仅仅是如此,在乐坊中便已足够了。
领头的乐师遂意元境,却还是压着自己的灵力,使自己弹奏的部分也能完美融入到团体的演奏之中。
伴着乐声,有人轻唱:“细草愁烟,幽花怯露……”[1]
内行人都能听出这是哪一曲踏莎行,歌的前半部分流露的是细腻的忧愁和寂静的氛围,这与他们曾经的处境不就是一样的吗?
然而到了后半,那歌词就不一样了。
“皓雪仙君,仁心妙手……君妻伴侧解忧愁……”便全是给仙尊和夫人歌功颂德的字句了。
桑离听着听着就有些坐不住了,她们不仅说出了仙尊也在的假消息,如今还夸大其词渲染他们做的事。
而且,清平坊内的其他人似乎都喜闻乐见,兴高采烈的,乐师唱一句,他们便跟着喝彩一句。
桑离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压力,今晚这么一唱出去,岂不是人人都知道白浔仙尊和她出手救了洛城长公主了?
冯易千见她有些坐立不安,便同她说:
“这其实也算是清平坊的一种营销方式。如此唱词只它一家唱出来才有说服力,因为她们当时都在场。加上,这一曲还是有仙尊和仙尊的夫人在场听的,其可信度就更高了。”
“以后来清平坊听乐曲的人也许会有更多。”
桑离想到之前对她态度热情和真诚感谢的乐师们,再听冯易千的这番话,桑离便问:“你是说她们在利用这件事给清平坊造势吗?”
乌减兰:“这件事哪里有冯易千想得这么复杂?”
“冯易千!你自己心眼子掉到钱眼里了我也说不了你什么,但你别因为自己是这样的人就看谁都是这样的人!”
乌减兰对桑离说:“桑离,你在这等我,我亲自去问问她们是怎么回事。”
乌减兰走后,冯易千问她:“你相信乌减兰事先不知情吗?凡是在商,都要重利,这一点大家都是一样的。”
桑离:“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但与此同时,桑离却也不想继续在包间中等待下去。
她没等乌减兰,也没再同冯易千说话,脸色不是很好看地独自离开了包间。
桑离此时脑中思绪纷乱,明明在此之前她从来不会为这种问题困扰。
若不想扬名,便不留名姓地做事,就算让人知道了名姓也能通过剑术让人屈服,只在一个地方停留短暂的时间,除了委托不与其他人产生太多交集,攒够了路费就毫无留恋地离开此地。
她更不会因为他人的谎言而感到无措。若有对她扯谎,也能通过剑术让人屈服。
她有些无措和茫然,只是她尚且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
是因为乐师们明明知道白浔不在却还要说他在场吗?
可是为什么?
她双眼出神,愣愣地在清平坊长长的走廊中缓行。
两边同样描金的朱色门扉,桑离分辨不出自己的所在位置,只感觉好似有了很久一样。
但下一瞬,她视线的前方出现了一片熟悉的雪白衣角,那衣料上的暗纹似是白浔常穿的白衣上的。
她抬起眼眸,便看见了那张独一无二俊美熟悉的脸。
方才还闷闷的心似乎忽然就明亮了。
桑离的嘴角不自觉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