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以袖掩面,悄悄将嘴里那块胡饼吐了出去。因有了这个借口,余下的自然也不必吃了。
阿蛮抿抿嘴,从她手里接过那饼,自己咯吱咯吱地啃起来,一双顶漂亮的眼睛微微垂着。
待吃完了,他抹抹嘴,才换出副愧疚的神色,轻声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竟然让娘子空着肚子。可是今天雨势太大,实在没法生火……”
“今日这场山崩阻我,全因你先前有意拖延,你作何解释。”女帝径直打断了他。
阿蛮语声一顿,神色渐渐迷茫起来,“天要下雨,地要翻身,这可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娘子,你误会我了。”
他说完,复又小心翼翼地瞄她一眼,见她沉吟中眸色清淡,终于鼓起勇气轻问:“娘子今日,可见过蛇么?”
“什么蛇?莫要岔开话题。”
“不是岔开话题,这就是正题呢。”阿蛮一下认真起来,面上一派严肃,“我族中有句老话,山石崩裂,多是被大蛇钻了山窝。娘子今日,果真没有见过么?”
成璧皱着眉正细细回想,却听那在旁沉默多时的云舒忽然开口:“你的意思是,龙游陈家有意叛国,与贼匪勾结,故意抢先挖断了山脊?”
这一句石破天惊,成璧险些听得瞠目结舌,幸而道行尚在,面上仍是无甚表情,只将嘴角微微一撇。
云舒脊背挺直,凤眼含芒,紧盯着他续道:“这说不通。难不成我等看到的,是那陈家人驮着上百车黄泥回归本家不成?”
女帝暗中一抚臂上袖箭,而后便决意应和上云舒来唱一唱红脸,故亦换了副笑意,玉指伸出,将阿蛮的鼻尖一点,含义似嗔似嘲。
“你呀你,可是从蛮子窝里过来,特地要于我大胤挑拨离间的?人家是奉旨买卖的皇商,你是什么?偷鸡摸狗的小贼!”
她的指尖轻触上他的鼻尖。
少年不自觉地轻轻皱了皱鼻子,清澈的眼瞳中只倒映着她的身影。
那竟是双无端蛊惑的眼。着色凝艳,绚烂,恒久。
若要画他的眼睛,需得在颜料里团合着青金石与碧海珠的细屑,再研上些高山圣泉的澄澈冰水,一笔落下,画美人而点其睛。
他的眼睫轻闪,在她与云舒的联袂攻势之下微微露怯,而后便是一低眸。
再抬眼时,那目中色泽陡然幽暗,竟不再是蓝,竟是深邃到足以把神魂吸彻入内的黑。
这样令人心惊的逆转却只有一霎。再度定睛细瞧时,却又回归了那柔而润的蓝绿色,成璧心头直跳,忽觉自己或许当真是被掖庭岁月害了眼,又或许是这夜色太深,烛火太暗,竟然产生了这种不可名状的奇异幻觉。
再看阿蛮时,只见他面上平静,从容地抬起手臂,斜斜托住自己的腮帮往车座上一靠,笑意分外悠游闲适。
“大盗与小贼,孰是孰非,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