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子若是无事,我便告退了。”
她转身便要走,谢誉抬腿,修长笔直的腿直接撂在了她方才坐过的椅子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让你走了吗?”他眼皮都没抬,也不看她,只是用一贯喜欢的语气冷声问她。
苏意凝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刚刚的帕子。
“看不出来,我回金陵城,竟让苏家这么害怕?这就急着要将你嫁出去?”
“这几个月来,苏二姑娘恐怕同人相看,都看花眼了吧。”
“一个都瞧不上?”
谢誉变了脸色,每一句话,都似是在往苏意凝心上扎刀。
她不明白,为何他如今变成这样了,怨气这么重?苏意凝垂眸看他,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失落:“世子,当年答应退婚的是你,签了退婚书说此生再无瓜葛的也是你,如今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怨气冲天?”
谈及这件事,苏意凝没来由得心口疼。她知道,当年退婚毁约,是忠勤伯府起的头,可他永安侯府世子,不是也答应的十分爽快吗?
她同祖母去姑苏寒山寺礼佛,行舟不过两日的路程,听到消息便和祖母往回赶,想着谢誉未必就会同意,待她赶回金陵,定能将此事拦下来。
可两日后回府,只看到了退婚书和她兄长冰冷的尸体。
他们说,她兄长是去同谢家大郎商议她的婚约之事,路上遇到了流寇,才遇难的。
“当初答应了,现在又在闹什么?”苏意凝闭了闭眼,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问了出来。
当时的永安侯府,虽风雨飘摇祸福旦兮,可毕竟是皇亲国戚,他谢誉不肯,谁人敢逼着他签了那退婚书。
谢誉怅然若失地收回了腿,坐在原地有些颓唐,整个人更显阴郁。
“是啊,当初我签了那张退婚书,如今有什么立场干涉你呢?”
“到头来,竟全都怪我了?苏二小姐,倒真是好样的。”
谢誉反复无常,他的脸色又差了几分。所有人都在问他,这是在闹什么别扭,到底在怨什么,又究竟在不甘些什么。他们说,明明当年两家是说开了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不该有怨气的。
可凭什么,欢喜的只有她,陷入痛苦中挣扎的却是他。
“你走吧。”又隔了好一会儿,谢誉攥着拳头,拼命压抑着心里头那点蠢蠢欲动的邪念,沉声道,“便是要嫁,也嫁个好人家吧。”
过得好一点,让他疯得不那么可笑。
说完这话,谢誉站起了身,走到了耳房的窗边,背着身子不再看苏意凝了。
*
等苏意凝再回到隔壁时,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
陈家七郎和表姨母都不见了,只剩下苏家老太太一人,坐在椅子上慢慢饮着茶。
“祖母,表姨母他们呢?”苏意凝款款上前,问道。
老太太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抬眼看了苏意凝一眼,哼了一声:“叫我赶走了,我瞧着那陈家七郎就不是真心求娶,心里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你刚刚在这,到底还是牵涉你的名声,我也不好发作。”
“刚巧你湿了衣衫离开了片刻,可叫我老婆子痛痛快快的将那黑心姑侄俩骂了一通。”
“谁好人家,整日里探听女郎行踪,还编排说是偶遇?当我老婆子真的老得头昏眼花了不成?”
苏老太太乃忠勇侯府嫡女,乃是武将出身,自幼随父兄习武,如今便是年逾六旬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但往日里她都并不多言,大多数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了。
可今日这事,确实是叫老太太动了怒。
言语之间,苏老太太已经站起了身,拉过了苏意凝的手。
“走吧,咱们再去大殿拜拜,叫菩萨真人保佑,叫你少遇着些豺狼虎豹的。”
苏意凝眼底含着笑,扶着老太太慢慢往外走:“有祖母在,便是有豺狼虎豹也近不得孙女的身。”
边说着,她边弯了弯腰将脑袋贴在了苏老太太的肩头,祖孙俩人亲热的挽着手往前走。
苏意凝生母早逝,还未过半载父亲就迎娶了继室。原本她与长姐是一同养在继室大娘子屋里,可后来她总是生病,时常三灾八难的,到了冬日里更是经常病得起不来身子。
兄长便去求了祖母,将她养在了祖母房里。
那时她不过三岁,记忆深处已经没有生母和继母的印象了,只记得从小便是祖母抱着她哄着她。
是以,整个苏家,除了已经去世了的大公子,苏意凝也只剩下祖母这一个牵挂了。
“别急,”两人走了一会,老太太突然停下了脚步,拍了拍苏意凝的手背,“改些日子,我幼时认识的老姊妹一家子调任回金陵城,我带你去拜会拜会。”
“她家的二郎,幼时在咱们府上听过一阵子夫子的私塾,与你很是玩得来,至今也还未有婚配。”
苏意凝只是淡淡点头,迎合了一声:“好,都听祖母的。”
对于苏意凝来说,嫁不嫁人,嫁给谁,其实都不打紧。这些年,流水似的相看,她一个也没瞧上,一个也没点头,说到底还是因为打心底里讲她是不想成婚的。
可如今祖母年迈,看着精神矍铄,实际上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她老人家最不放心的便是苏意凝的婚事了,若是金陵城的贵公子们都不能让自己称心如意实打实的满意,那么选一个祖母喜欢的,也很好。
两人说话间,忽然听到墙另一边传来了几句窃窃私语声。
苏老太太拉着苏意凝停下了脚步。
“你别痴心妄想了,那老虔婆都把话说得那么绝了,这事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