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着脸,猛地转过身,小跑着爬到了榻上,扯过锦被盖住了自己。
“你走吧,我困了。”
苏意凝像一个乌龟一般,窝在了被子里,整张脸憋的通红。外头响起了打更声,已经是午夜子时了。
“好吧,那我改日再来同你细细分析。”谢誉嘴角噙着笑,看着窝在被子里拱成一团的苏意凝,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隔了一会儿,苏意凝听见窗户被人打开的吱呀声,紧接着有一阵窸窸窣窣衣物摩擦声。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刚好看见谢誉跳出窗外的身影,他站在窗下也正转过头朝她这边看来。
月色朦胧,光华流转,他站在窗外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便是不说话,也像是说过了千言万语。
她坐起了身子,依依不舍地朝窗外看了一眼,也跟谢誉点了点头。
*
日子过得飞快,两人的大婚之日定在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一日。因是赐婚,自然少了纳采问名请期这些繁琐的程序,永安侯府派人来下聘后,大婚的日子便越来越近了。
郑氏和苏典仍被关押在牢中,苏意凝也没再过问这事,毕竟如今唯一有可能拉他们一把的六皇子都自身难保,痛打落水狗这事,苏意境懒得做。
直到临近她成婚的前半个月,廷尉府那边来了个衙役说,郑氏被判腰斩,但行刑前想见苏意凝一面。
苏意凝应允了,她也想知道,郑氏这么多年这么多恶事到底是为什么。
廷尉府的牢房阴暗潮湿,透着股腐败之味。郑氏被关进来也有两个月了,早已不复往日神采,再加上之前被酷刑折磨,此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人鬼不分。
若不是她那双恨毒了苏意凝的眼神实在太过刺眼,苏意凝一时半刻都不能将她认出来。
“你找我?”苏意凝站在离郑氏的监牢几米开外的地方,蹙眉看她。
这牢里的味道实在难闻,苏意凝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正缩在角落里阴狠地盯着苏意凝的郑氏听到这话,猛地站起了身,似是顾虑到自己此刻狼狈不堪,她甚至在起身时还拽了拽自己的衣摆,理了理。
“是,有些话,想同你说。”郑氏的喉咙有些哑,不知在狱中都经历了些什么,竟让她看上去像苍老了三十多岁。
苏意凝点头道:“嗯,你说,我听着。”
她对于郑氏,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和情感表达,从踏入监牢开始,苏意凝的神色几乎就没变过。
冷静,理智,或者是说,漠不关心。
“当年是我,买通了江湖帮派的人,动手杀了你哥哥和谢家大郎。我想着,杀一个也是杀,不如直接杀两个。”
苏意凝没说话,看向她的眼神毫无波澜。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郑氏粗着嗓子问她。
苏意凝摇了摇头:“行善者,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因为他们心善。可行恶者,会有千千万万个原因,因为他们想狡辩,想为自己的恶行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所以,我为何要问?”
她的冷静,刺痛了郑氏。郑氏恨恨地看着她,目眦欲裂。
“因为我见不得你好,纵使你与谢誉退了婚,我也不想你嫁给金陵城任何一个高门显贵,你只配嫁于草莽匹夫,一辈子被我如儿踩在脚下。”
“只是弄死你哥哥那多可惜,我得让他和谢家大郎死在一起,这样谢家那个蠢货才会恨你恨的牙痒痒。不必我动手,她就会先把你的名声搞臭,让你在金陵城抬不起头。”
“果然,那个蠢货因为谢家大郎的死恨极了你,恨极了苏家。但是我没想到,谢誉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苏家悔婚另嫁之事硬说成是双方协商决定的。”
“你一定很得意吧,能嫁入侯府,但那又如何,你婆母恨毒了你,你以为你嫁过去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吗?”
“你哥哥也是她间接害死的,日日和仇人生活在一起,还得侍奉她,你的日子该有多精彩啊!”
郑氏说到最后,甚至欢快地在原地走动了起来。
“你看看我这副样子,便是受尽了酷刑,我也只是说,永安侯府夫人被我所骗,给了我钱财。我死也不肯认下她与我同谋,为的就是,留着她,好好搓磨你。”
其实,这些日子廷尉府迟迟未去永安侯府拿人,苏意凝便已经猜到了一二。郑氏只说了一部分,恐怕并不肯将实情全部交代清楚,也定然不会留下什么可以直接治谢夫人同犯罪的证据。
估计就是为了膈应她,既让她知道了仇人是谁,又让她眼睁睁看着仇人在跟前。
早已经猜到了的事,此刻再听郑氏说出口,她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
是以,苏意凝只是微微朝郑氏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她想象之中的愤怒和不安。
郑氏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住了监牢的围栏,诧异道:“你为何不怒?为何还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
苏意凝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足尖,精致的鞋面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缕尘埃。
她微微蹙眉,道:“再美好的东西,也会有旁人看不到的隐晦之处。谁心中没有几丝隐晦与皎洁呢?”
同谢誉的这一桩婚事,已是她心中所想所愿。那么这事背后的隐晦,她也该接受。
况且,这郑氏的事还未盖棺定论,谁又知道后面的事呢?
她不肯说,廷尉府便不知道查吗?
苏意凝轻笑了一下,看向郑氏:“其实我来,原是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为何做了这么多恶事。”
“但现在想想,其实没有必要问了。作恶之人,总是有很多理由的。”
便是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正经答案,想要害人,什么小事都能成为害人的理由。
郑氏垂着头,隔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说道:“谁让你们姐妹三人与我相冲,你们好,我的孩子便不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