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迟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去他的园子中做什么?做他的禁脔吗?
徐老爷与袁老爷便是整个杭州城里头最大的官,一夕之间都能被他押进大牢,她一个无所依仗的女子又能做什么?
尽管她那般不愿意,沉默过,哭诉过,逃避过,可他转瞬间便能找到自己。就像是在要将她拆骨入腹之前,先好好玩弄一番,待她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丑态毕现,再令她知道她一直在他的掌股之中,从未逃出去过。
宋也向前,步步紧逼,待到她退无可退之时,一手钳住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掀唇道:“八珍玉食,锦衣华服,泼天的富贵,风光无两的日子,爷都赏你。贵妾的身份,你要还是不要?”
宋也将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尽收眼底,别开眼睛,面无表情地道:“温迟迟,我给过你机会的,你若是不相识,那便再没人能救你。以你残破的身子,便也只能嫁给农商鳏孤之流,亦或无后为你收殓,曝尸荒野。但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说罢,凉凉地扫了温迟迟一眼,温迟迟瞥开了眼睛。
宋也又略微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应,冷笑着说,“你随意。”说罢,便迈着长腿径直往前去。
对一个女子,他已经做出了够大的让步,给足了她面子,若她再不识好歹,不肯低头,那便也没必要。
温迟迟被他的眼神中的警告之意吓得愣神,只觉得一阵凛冽寒风刮到了自己面上。
他话中之意不是好心的劝告,而是耐心告罄的威胁,她能听的出来。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远了,她转头便见着长柏站在一边朝她挤眉弄眼,温迟迟咬了咬唇,便提了裙摆,一路小跑才能勉强不跟丢宋也。
能做什么呢?他便就是一个很古怪的人,今日想出这些,明日便又能玩出新的花样,直到自己屈服为止。
宋也留意到身后的动静,便将自己脚步放缓了许多,直到她追上才停下脚步。
他深深地瞥了温迟迟一眼,“好生表现,若是爷满意了,便提拔你跟上京伺候,若是不么,”他顿了顿,替她揉搓着她冻红的耳垂,动作轻柔,笑的温和,话便从他嘴中轻而易举飘了出来,“那你便在这园子替爷守节,孤独一生。”
他想过了,若是让别他和别人共用一个女人,那他大概是做不到。
温迟迟点了点头,“我知晓了,公子。”
宋也对她的懂事满意了几分,“以后不必叫公子了,你既是跟在我身边伺候的,那便唤我郎君吧。”
温迟迟乖顺唤他:“是,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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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也带着温迟迟去的那处园子在长安坊,名唤栖霞园,她暂时落脚的院子叫斜月苑。
园子不大,但是极工尽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经过精细完备的规划,除巧夺天工的人为痕迹外,天地灵气亦渗透在园子中的每一处角落,园子里头有淙活泉,从罅隙中汩汩而来,便是冬日亦在叮咚作响,鬼斧神工,钟灵毓秀。
泉水靠近她所在的院落,她常常便被闹的到大半夜才能睡去。
睡不着之时,便拿着女红针线出来做一会儿,只是这府里头豪奢,处处燃着蜡烛,没有她平日里用的耐用油烛,因而心中还是略微有些舍不得的。今日她便灭了蜡烛,仰头看了会儿头顶的纱幔。
又闭目冥想,强迫自己睡去,然而那泉水的声音却像黏在她耳边刻意与她叫嚣一般。
温迟迟又凝神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今夜怕是难以睡着了,下床套上了袄子往外走了过去。
夜里寒气重,地上结了一层雪白的寒霜,她走的小心,内心却在犯嘀咕,按理说杭州这么冷的天,虽不至于冷得上冻,但湖面上也是结了好几日薄冰的,可这水为何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直到她到了泉水前,见着云雾润蒸,层层的雾气缭绕在泉水之上,泉水一旁有两道曲径,蜿蜒至不同的方向,四周的夜明珠置在暖石旁的草丛中,照得云雾更加朦胧。说是天庭仙境也不过如此。
她蹲下身,捞起了袖子,将手伸进了泉水中。唔,竟是暖和的。又拨了拨水面,更加惊叹于此处景致的其妙。
宋也路过暖泉的时候恰好见着此景,身形单薄的小姑娘蹲在泉水旁戏水,脸上的笑明媚又单纯。云雾朦胧,水汽氤氲,他隔着对岸却将她那截似雪的皓腕看得分明。
他的喉头滚了滚,便吩咐长柏将事情交代了下去。
“杨修来信说,付家找回来的幺子长在两浙路,你去查。”
他确实已经有好几日没见着她了,京中政务繁忙,他既要着手处理上京之事,又要将杭州官场之事着手重洗,杭州更是诸事待定,他有心将大权交到自己的堂弟宋铭手中,然而事无巨细,繁乱冗杂,统筹也离不得他的手。
何况两浙路地处富庶之地,地势平整,无关隘天险,若要图谋大事,光将两浙路的兵权收入囊中远远不够,还得同淮南路,江南东路等地联手,才能稳操胜券,运筹帷幄。
他悄声走到她身后,冷不丁问:“不过是寻常的水,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声音的冷清如同山间清溪,圆盘落玉,在这样一个鬼魅夜里显得渺远空灵。又觉得声源离自己很近,就像是背后传过来的.......
温迟迟正聚焦于手上的事,被这蓦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失神,一个重心不稳便要急急地往泉里栽。
宋也连忙拉住了她的袄子,将她从岸边提到了地上,目光在她莹白的面色与红润的樱唇上略过。
他莫名想起那次事毕翌日他撞见她蹲在河边浣洗衣裳,也险些掉进湖中,就像今日这般。
他想起她那日湖边她似乎边洗衣裳还边垂着泪,一副天大的委屈的模样,两相对比,便觉得将才她的笑似乎也没那么可爱了,甚至还有些刺眼。
他凝眉,不悦地说:“杭州的水还少了,有什么稀奇?说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是相府里没见过世面的粗实丫鬟,无端落人口舌。”
事实上,粗实丫鬟也没这么貌美的,只是兴许是宋也挂在眼梢的讥诮没有遮掩半分,温迟迟低下头,像一个因为做错了事情被斥责的孩子。
宋也不是真要怪她,淡道:“京中规矩多,即便是妾室,也绝不会做出夜里不安寝,跑出来戏水的不合规矩之事。”他撇了眼她,“除非你想留在这种破旧园子中蹉跎年华,那你便尽管这般不守规矩就是了。”
温迟迟并不觉得这处的园子破旧,但他是相爷,他有他身份上的端重,她也有她生命中的野趣。她不在乎镶金枕玉、闾阎扑地的上京,也不会在乎八珍玉食、锦衣华服的富贵。
可她若要将心中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一定会激怒他。
想到这,心中却有些微妙,若她便就是这样一个不知礼数的粗俗女子呢?若与他心中的大家闺秀相去甚远,他还会带着自己去京中吗?
温迟迟觉得他不会,这些时日相处来她能感觉到他有多在乎颜面。
只要自己表现地再无礼粗鄙些,有朝一日得了他的厌弃,她便不会被迫离开家乡。
想到了出路,便也将他伤人的话语抛之脑后,心中反而涌起了淡淡的喜悦,她抬起头,眸子亮亮的,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