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猛地一震,不知晓这位二房的太太何时与杜丹萝勾结到了一起。
等了许久,大厨房内的乐嬷嬷才被领到了朱鎏堂。
不必齐老太太使手段审问,她便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晚膳只有婉姨娘那儿送去了甜菜汁。”
乐嬷嬷的证词一落地,前去碧桐院搜查的婆子们也赶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个铜盆,铜盆里有腌臜的脏水也有几抹未曾销毁干净的甜菜汁。
那搜查的嬷嬷也说了,甜菜汁是从净室里找到的。
人证物证俱在,邓嬷嬷便再难撇清关系。
而李氏也是难得地脑袋清醒了一回,便对齐老太太说:“母亲,定是这刁奴自己起了这样的坏心思,实在是太过可恶,母亲可要严惩她才是。”
说着,便给婉竹使了个眼色,让她想清楚利害关系,要适时地放弃邓嬷嬷才是。
齐老太太瞥了婉竹一眼,神色讳莫如深。
婉竹却是僵着身子朝着齐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哪怕额前青紫一片,肚子也隐隐有些不适,却还是秉着一口气道:“老太太,邓嬷嬷绝无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况且若妾身存了心思要害夫人,又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要来了甜菜汁,难道妾室就如此愚蠢,以为老太太不会查到妾身身上来吗?”
齐老太太未曾说话,胡氏却笑道:“婉姨娘这话可就说错了,晚膳时只是凑巧几个院里都没要甜菜罢了,若是各房各院都要了甜菜,你岂不是就能撇清自己的关系了。只能说神佛保佑,让你的奸恶面貌露了出来。”
这时杜丹萝也盈盈落泪道:“丹萝知晓婉姨娘心存野心,却不知晓她这么狠辣,为了给我泼脏水,连在太后的寿礼上也敢动手脚。”
说着,她便抹了抹泪,露出几分决然的清傲之意来,“只是你忘了,你也是齐国公府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公爹的差事没了着落,难道你就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再说这事若是传到了外头,别人还以为我们齐国公府对太后不敬,公爹又处在风口浪尖上,你到底存的什么心?”
一番义愤填膺、冠冕堂皇的话语砸了下来,既让婉竹辩无可辩,也让她的处境比刚才危险了百倍。
也正因杜丹萝的这一番话,本就郁结于心的齐国公猛地起了身,用戾气十足的目光把婉竹自上至下的打量了一通,那闪烁的眸子里掠过一抹狠意。
他说:“母亲,这妾室不知好歹,又实在恶毒和愚蠢。儿子瞧着是不能再留下她了,丹萝说的没错,若是这消息传到了外头人的嘴里,儿子这一辈子的官途便没了指望。”
李氏慌忙出身阻拦道:“国公爷息怒,好歹看在玉哥儿子嗣的份上,绕了婉竹一回。”
胡氏却阴阴冷冷地出声道:“不过是个贱籍出身的女子罢了,如今虽成了良籍却改不了那股小家子气的性子。今日能陷害丹萝,明日就能在丹萝的药碗里下毒药。这样的女子,分明是祸家之根。”
“退一万步说,玉哥儿还年轻,往后难道就不能再和其余女人有子嗣了吗?儿媳是觉得这样恶毒的女子不能再留在齐国公府里。”
比刀子还锋利的言语声不断地往婉竹身上剜去,杜丹萝的句句话话都是要置她于死地的意思,胡氏也在一旁落井下石,齐老太太虽一言不发,可好似也有了几分动摇。
也就是在婉竹四面楚歌,连争辩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邓嬷嬷终于想清楚了一切的缘何,她分明没有动过百寿图,连甜菜汁也没碰过,为何那些搜查的婆子会在净室里找到了甜菜汁的残骸。
是关氏。
只有她这个外人进过净室,今日也如此突兀地进了齐国公府,用了糕点之后恰巧闹起了肚子,原来是有人给姨娘设了局。
是她不好,若不是她心软轻信了关氏,姨娘怎么会在怀着身孕的时候遭遇此等非人的诘难。
不过一瞬之间,邓嬷嬷便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放在她身上的时候,使了全力朝着身前的廊柱上撞去。
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连她身边跪着的婉竹也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齐老太太被这等变故吓了一跳,忙让婆子们去拦邓嬷嬷,可到底是拦不住一心求死,来为婉竹铮一条生路的邓嬷嬷,转瞬间她便已满头是血的倒在了廊柱旁,已没半分声息。
屋内的烛火太过昏黄,婉竹跪着的地方只能瞧见邓嬷嬷腰间系着的香囊,这是她晨起刚缝好的针线,拿给邓嬷嬷后她爱不释手,霎时便红了眼眶。
婉竹也高兴不已,只觉得邓嬷嬷脸上的笑意填补了她未能给娘亲做过一回针线的遗憾。
她想,有邓嬷嬷陪着的日子便如在严寒酷冬里窥见了暖暖的春意,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以后,便让她唤邓嬷嬷奶娘,等邓嬷嬷老了之后,让那孩子给嬷嬷养老送终。
两个胆大的婆子把邓嬷嬷满头是血的面容拨了过来。
这一刻,婉竹几乎只能瞧见无边无际、充斥着视线的血,腥气十足的血好似漫到了她的心口,她全身上下的血液好似被冻了个彻底,人也失去了喘息的能力。
她的邓嬷嬷,那个心善、像娘亲一样温暖的邓嬷嬷。
为了护住她。
死了。
第50章 今天只有一更 我不想再做妾了。
邓嬷嬷决然赴死时天际正好炸出了一道惊雷, 而后便是倾盆而下的连绵大雨,从青石砖瓦滴到飞琼檐角,再直直地砸向光秃秃的地面。
在觑见邓嬷嬷满头是血、脸色青白一片的死状之后, 婉竹便再也受不住心内冒出来的那股要把她整个人撕为两半的钝痛, 身子一歪, 便如秋日里被风雨擢打的落叶一般颤颤巍巍地倒了下去。
李氏倏地从太师椅里起了身, 苍白着脸望向上首的齐老太太。
齐老太太先是扫了一眼廊柱旁血肉模糊的景象,再望向了下首神色殷殷切切,盼着她能从严处置的杜丹萝,堂内之人各怀鬼胎、吵嚷一片, 可唯独婉竹肚子里的孩子实属无辜。
“你和朱嬷嬷一起把婉姨娘送回碧桐院, 再去回春馆请个大夫来。”她叹了口气,面容里涌现两分疲惫,只吩咐身边的心腹嬷嬷道。
齐国公与胡氏俱是一愣,正欲说话时却见齐老太太扬起手止住了他们的话头, 矍铄暗红的眸子里掠过不容置喙的决断。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 谁也不许再提了。”
齐国公上前一步,讷讷道:“母亲,可太后的寿礼那儿……”
“我会想法子。”齐老太太扫了一眼神色难掩慌张的齐正, 有满心满腹的劝语要说, 可想起这儿子过分中庸的冒失性子, 便也只能把话生生地压了下去。
幸好他们齐国公府还出了个像衡玉一般英年有为, 进退得宜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这个主母却不得不偏心齐衡玉一些, 连带着也要护住他留下来的婉姨娘。
任谁都能瞧出此刻齐老太太的不虞, 纵然杜丹萝不忿她不追究婉竹过错的做法, 可到底是不敢再刻意地出声撺掇些什么,以免招致来什么无妄之灾。
只是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没有把婉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而只是折损了她身边的一个嬷嬷,怎能不让杜丹萝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