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在外面套了一件藏青色的宽大雨衣,他戴上橡胶手套, 手指被完全包裹住,最后一路将衣袖也包裹在里面。
青年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就将地上的男人扛在了肩上,后脑勺的血顺着头发尖, 隔几步便往下滴, 落在地板上, 猩红粘稠。
一个小房间里传出来锯子, 斧头, 它们先后劈砍的声音。
周知一直没什么表情,他脸上被溅上了骨渣子,划破了脸上的皮肤。
镜头一直在变换,但似乎对唐晚书没有形成什么影响,不管是看镜头中的他,还是直接看外面的他,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片场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鸟叫,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其实唐晚书劈砍的都是道具,剧组准备了半扇猪,还有一堆内脏,搞个血淋淋的长桌,给半扇猪套上钟楼的衣服,加上镜头的切换,到时候一剪辑,基本就差不多了。
这样的戏,其实很考验演员的演戏功底,一不小心就会显得面目扭曲过于夸张,只有表情,没有情感。
王初五都已经把监视器交给了副导盯着,她叉着腰站在镜头外,时刻准备着指导。
但唐晚书的表现比她想象得要好太多太多。
许水星也在旁边,她目光从唐晚书脸上一寸寸滑过。
唐晚书还年轻,二十岁,但轮廓棱角已经流畅分明,雨衣的帽檐压过额头,上半张脸被覆盖在其阴影中,只有黑漆漆的瞳孔会在被刀锋照耀到时,闪出同样的寒光。
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唐晚书身形突然一顿,他放下了手里的大砍刀,抬眼看了看王初五,又去看许水星,浑身的阴寒气息顿时无影无踪,他低声和一脸懵的王初五说道:“许老师一直看着我,我紧张。”
王初五:“……靠!你大爷的!唐晚书你他妈被水星入侵了大脑吧!”
她忍住去戳唐晚书脑门儿的冲动,因为她看见了唐晚书的耳朵尖是红的,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感情来了简直就是洪水猛兽。
许水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初五抱着往人多的地方拖,“许老师您先到一边去吧,您站在这儿真的很影响唐晚书的发挥。”
“……”许水星无奈道,“我什么都没做。”她觉得唐晚书演得挺好,所以就在旁边看看。
“你不需要做什么,你站在那儿,他就不像个变态,而像你的小狗了。”王初五说道。
许水星:“……注意言辞。”
许水星被拖到了莫茉在的地方,莫茉递给她一杯黑咖啡,“喝吗学姐。”
许水星将咖啡接到手里,她现在只能看得见唐晚书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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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晚书不想姐姐看见自己那么凶狠冷漠的样子。
他冲周围的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笑笑,“辛苦大家啦。”
“没事没事,这多大点儿事。”大家纷纷摇头摆手的,又重新架起了机器。
别说唐晚书几乎没怎么拖慢大家的进度,就他这个态度,便很难让人责怪他。
“我们重新开始吧。”王初五挥挥手。
一个本以为要拍七八条的镜头,硬是两次就过了,第一条还是唐晚书主动叫停的,他几乎零失误,微表情把控得十分好。
周知心内厌恶极了钟楼,可又觉得,若不是钟楼,钟小雅也不会那么快喜欢自己信任自己,但对这个给予了钟小雅十九年痛苦的男人,他仍旧是厌恶和恨意更多。
他表情并没有特别恐怖扭曲,相反,他很淡漠,淡漠地将钟楼切割了,他有一台很大的绞碎机,用来嚼碎家里狗和猫咪的生骨肉,虽然几次都被过硬的骨骼给卡住,但最后总算是差不多了。
而实在是切割不开的骨骼,则用化学药剂给融掉。
切割好的东西分装放进大的冷库,可以用来种花,是很好的养分。
拍完这个镜头,王初五翻着剧本,回过头,“许老师,可以过来了哦,到你的镜头了。”她掐着嗓子叫人的时候是真恶心。
许水星已经被化妆师补好了妆,她的头发有几缕被汗水打湿,黏在了侧脸,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嘴唇发白却并不难看,令她看起来像是一株独自迎着雨飘零的茉莉花。
镜头对准了从楼上下来的许水星。
现在是钟小雅了。
她扶着扶梯,虽然神思还有些微恍惚,可是却并不影响她能清楚闻到空气当中的血腥味,不刺鼻,可是冲击得人只想呕吐。
她莫名觉得外面昏暗的天光有些刺眼,她看了会儿窗外,听见了脚步声。
是周知,周知端着一盆水从厨房里走出来,她不知道该先问钟楼去哪儿了还是自己睡了多久,或者是周知你在做什么。
她愣愣的,“我爸呢?”
周知放下水盆,他沉默良久,最后用冰凉的手握住钟小雅的手腕,“小雅,我已经帮你善了后,没事的,没人会发现你失手杀人。”
钟小雅呆了呆,她眼神落在那已经被擦干净但水渍还没干的地板上,嘴唇颤抖了几下,她似乎不太敢相信,疑惑地看向周知。
可她知道周知不会骗人,她眼睫颤了颤,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但她腿一软,摔在了台阶上,周知忙把她扶住。
周知蹲在下面,他将钟小雅搂在怀里,他轻抚着对方的背,怀中的身体在颤抖,她很恐惧,周知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还有她的悲伤,虽然钟楼是个人渣,可他拥有了父亲的身份,父亲就是给他的光环,钟小雅在为父亲的逝去而感到痛苦和悲伤。
钟楼也不是没对钟小雅好过,比如他会用自己赢来的钱给钟小雅买她一直想要的公主裙,钟小雅在学校被人欺负,他推了麻将局去给她出气。
他不是个好父亲,连合格都算不上,但身为子女,那些零碎的甜头也足够带来巨大的悲伤了。
钟小雅咬着后槽牙,她下巴磕在周知的肩膀上,突然尖叫起来,并非是高亢尖锐的尖叫声,而是痛苦又恐惧的吼叫,像一直走投无路的兽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