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呦呦安静了许久,忽然问道:“爸爸,她得的是什么病?”
“妄想症。”
沈年答道:“准确的来说,她幻想自己能预言。”
“她之所以被送到这里来,正是因为她预言了很多人的死亡。”
“包括老公爵的那几位妻子,包括他本人,也包括自己儿子——卡里。”
沈呦呦放在沈年胸口处的手骤然攥紧。
卡里假装自己能预言,获得了无尽荣光;而这位老夫人说自己能预言,却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当然,那些都是伤害过她的人,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她其实只是在胡言乱语……”
爸爸的声音在耳边远去,沈呦呦的唇越抿越紧,她忽然猛地抬头,打断爸爸的话,“爸爸,你能带我再去那位奶奶的病房看看吗?”
她坚定地抬起头:“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沈年跟她对视两秒,顺从地赶回了病房。
但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几乎在他们赶回病房的同一时刻,老夫人趁监护的人不备,用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尖锐物体,深深地扎进了心脏处。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惊慌失措,临时转院,送进抢救室。
“急救中”的红光刺眼而醒目,沈呦呦紧紧攥住爸爸的衣服,长长的眼睫毛颤动,露出一丝怯怯。
漏斗中的沙子一点一点掉落,一条生命被埋在了最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呼一吸,或许丢了半个世纪,红灯暗了下来,医生也走了出来。
他摇了摇头,“抱歉。”
沈呦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抱歉”意味着什么,她只是透过医生白色的大褂,往身后的手术室看去。
老人的手被妥帖地放在胸前,她双眸紧闭,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数条褶皱叠了起来,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神性。
这是沈呦呦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
她呆呆地望着手术室,望着那具尸体,望着护士为她披上圣洁的白布,遮去了最后一丝污浊。
呜呜呜泪崩了,老夫人一辈子都活在压迫中,好不容易眼看着要挣脱了,却又自杀了。
或许这对于老夫人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吧。人间太苦了,她不想再留下。
“爸爸,”
不知过了多久,沈呦呦才喃喃道:“你觉得……这片土地真的有神吗?”
她是用华语问的,这里除了沈年,没有人听得懂。
“当然没有。”
沈年丝毫没有犹豫,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沈呦呦没有再继续询问,她低头,望向医生手上的托盘。
医生注意到小姑娘的视线,将已经被血浸红的十字架露了出来,轻轻叹息道:“她就是用这个自杀的。”
“或许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最后,医生在胸口比了个十字架,虔诚地祈祷道:“愿神保佑她。”
*
沈年和沈呦呦尚未从刚刚经历的一切中回过神来,就遇到了另一位来告别的客人。
“我要走了。”
酒店的长廊上,朱克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来还呦呦手电筒,顺便跟你们告个别。”
沈年下意识,“去哪?”
朱克笑了,摸了摸行李箱,眼神温柔而深情,“我要带她和孩子回家。”
回到最初的那个小镇。
“这回,”他笑着说道:“换我当管理员了。”
这番话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温暖却又悲伤,沈年也跟着笑了。
“之前我说过,等你找到弟妹,我一定给你一封大大的红包。”
“可惜现在节目还没结束,红包先欠着。”
沈年拍拍朱克的肩膀,“等春节,你带着弟妹和孩子一起来,我再一起给!”
“你怎么越来越比我还抠了!”
朱克掩饰性地给了他一拳,使劲眨了眨眼,把泪意压了下去,才重新蹲了下来,看向沈呦呦。
“我去找天均道过歉了。你说得对,我们做的每一个小小的选择,都可能极大地影响一个人,”
朱克苦笑,“如果我因为自己的情绪,随意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那我跟自己讨厌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朱克絮絮叨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