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得不早不晚。
严老爷等人已经到了,马会长还没来。
严老爷就拉着宋积云说悄悄话:“知道为什么叫我们来吗?”
宋积云摇头:“您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不知道马会长知不知道?”严老爷有些不安,他对宋积云直言道,“万公公, 记性很好,上次在风神庙,他很不高兴。如今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我寻思着,这次御窑厂的竞标,我就不参加了。没想到万公公还是把我叫来了。”
言下之意,是指万公公这个人很记仇,他已心生退意。
在宋积云看来,严老爷这个年纪已经应该退休了,可此时的人认同“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心目中没有退休这个概念,一般都是活到老干到老。你劝他退休,他说不定以为你嫌弃他。
她只能安慰他:“瞧您这话说的,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论经验,得有您这样老辣。别人我不知道,我们窑厂就多亏了有您指点,不然收瓷坯这一件就得把我们搞得头昏眼花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严老爷脸上终于有了点笑, 道:“你这孩子,就会拿好话哄我开心。不过, 我的确是比伱多吃几年的米,对景德镇的一些前程往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 你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问我就是。不过,这次我也是真心想把窑厂交给小辈,回去含饴弄孙了。”
他还和宋积云开玩笑道:“你严叔以后有什么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可要帮他一把!”
宋积云汗颜。
两人笑眯眯地说着话。
宋桃来了。
前呼后应,带了一群人。
其中有个高个子做管事打扮的年轻男子,神色内敛,举止沉稳,宋积云不由多看了一眼。
周正已在旁边道:“这是宋三小姐的左膀右臂。叫宋仁。从前在码头混,不知怎么地,被宋三小姐看上了,前些日子洪老太爷召回了一部分人,他就做了良玉窑厂大管事。”
看来又是开金手指。
宋积云“嗯”了一声,和刚刚加入的吴老爷说着话。
“云朵!”突然有人在背后喊她。
她一回头,是宋桃。
宋桃穿着件大红色遍地金的褙子,油绿色杭绸绣粉色忍冬花折枝花的马面裙,插着金步摇,戴着金戒指,打扮得十分华丽,不像是来开会的,像是来参加婚庆的。
“云朵!”她见宋积云没有理她,又笑盈盈地喊了宋积云一声,亲亲热热地道, “我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等会散了会,我们找个茶楼坐坐,说说话呗?”
很是张扬。
只是还没等到宋积云说话,旁边已有人朝着她“呸”了一声,骂道:“毒妇!”
宋桃顿时变了脸。
她冲着那人冷笑道:“没用东西!只知道骂女人。你有本事别把自家的瓷坯往别人家挑啊!”
男子恼羞成怒,扬手就朝宋桃搧了过去。
宋仁一把就抓住那人手,低声喝斥道:“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御窑厂!”
说着,他把那男子拉到了一旁。
宋桃身边的人则团团上前,把宋桃护在了中间。
那男子身边的几个人见了,也都围了过来,护住了那男子,七手八脚地冲着宋桃等人道:“你们想干什么?”
“鸠占鹊巢,拾人牙慧,骂你怎么了?”
还有人去推搡宋桃的人:“你们想干什么?”
骂宋仁:“走狗!在女人胯下讨生活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
宋桃等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居然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
宋积云看着直皱眉。
有小厮高声喊着:“万公公到了!”
两拨人立刻偃旗息鼓,收拾了情绪,各自站好,迎了万公公进来。
相比上次,万公公神色间满是疲惫。
他在主位坐下,等到小厮上了茶点,他抬睑扫了众人一眼,好像是在确认到底都有些什么人来了似的。
宋积云感觉到他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有点长。
难道是因为她坐在马会长的下首?
马会长没有来,她成首位的第一人,太显眼了?
宋积云思忖着,就听见万公公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这次叫你们大家来呢,是为了近日青花瓷降价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
宋积云也有点意外。
她端起茶盅,慢慢地喝了一口。
“我知道,因为良玉窑厂烧出了龙窑,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景德镇也因此出现了好几起打架斗殴事件,还死子人。这样下去,景德镇只会越来越乱。”万公公继续道,“我决定了,以后景德镇的瓷器都不允许随便降价,也不允许随便生产。”
“什么意思?”在座的众人像炸了锅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嗡嗡地小声议论起来,“不让随便降价我举双手赞成,可这不让随便生产……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