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是很简单的事,只要他也去欺负女生,热衷保护女生的许巧必然挺身而出,就像不久前暴揍那个无法无天的万泽宇。
但他不敢。倒不是不敢和女生起冲突,是不敢被太多人注视,他更喜欢生活在阴影中,只有他能观察别人,别人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可这也不能如愿,他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在周屏镇,他天生就获得比同龄人更多的关注。这让他更加畏首畏尾。
中考之后,他知道自己必然被送到市里读高中,他满心期盼许巧也考到市里来,许巧的分数很高,考上实验三中完全没有问题。但开学之前,他还是失望了,因为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许巧虽然分数够,却选择去县城读书。
他第一次对许巧产生了某种说不清的鄙夷,类似于——女的就这样,不肯离家太远,没出息。
但鄙夷归鄙夷,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到许巧。他一次次以家里有事为由,向班主任请假,坐长途汽车回到县城,却不再转车回周屏镇。他守在县高中门口的巷子里,盼着许巧出来。
许巧又长高了,马尾的位置向下挪了挪,总是和同学一起出校门,吃麻辣烫、酸辣粉、炸年糕……
许巧身边有时还有男生,这让他相当不快。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男生身上,以至于忽略了也有人盯着他。那个秃头的纪律主任冲他跑来,他吓得拔腿就跑。那天回到市里后,他被一种很粘稠的情绪所笼罩,恶心得吐了出来。
要怎么赶走许巧身边的男人呢?要怎么让许巧只属于自己呢?
这个问题直到高中毕业,他也没有找到答案。因为他还像初中时那样胆小,不敢从安全的阴影中走出来。
上大学后,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一半,许巧考到了市里来,他和许巧之间只隔着二十来分钟车程的距离,他随时可以出现在许巧面前。
那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万泽宇的家垮了。
他对万泽宇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还因为初中时许巧和万泽宇打的那惊世骇俗的一架,隐隐嫉妒万泽宇。但广家和万家关系却不错,两家狼狈为奸,万家开货车的那两兄弟死了,广家更是把万泽宇当儿子看待。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他那时这么想。
大学是个全新的天地,灰涌翻译学院和职校体校也没太大区别,开学第一天就有人打群架。潜移默化中,他那些过去只敢藏着的恶劣被激发了。这里的男人都很自信,觉得全校的女生都围着他们转,外校的女生也欣赏他们。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自信起来——我有钱,长得也还行,温柔,不爱好暴力,我成年了,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追求许巧?
他一改过去的偷窥,来到灰涌大学,约许巧吃饭。但因为性格和习惯作祟,他还是无法当着别人的面出现,他小心翼翼地躲在许巧会独自经过的地方,做贼一样。
后来他发现,也许正是因为他太像贼,许巧对他印象不好,得知他是同乡,只是客气地打了招呼,没有和他共进晚餐。
他不甘心,时不时就去看许巧。大学比高中方便得多,任何人都可以进出,没有碍事的纪律主任,他看见许巧打篮球、参加辩论、主持文艺晚会,他听见网络工程学院的男生们说她是“女神”。
他嫉妒得快要发狂,忍不下去,再次约许巧,许巧眼中却流露出厌烦。
他承认,他感受到了挫败。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闯入他的生活中,这人就是万泽宇。他对万泽宇的印象还停留在混混恶霸上,但再次见面,万泽宇却变得礼貌谦逊,请他吃饭,说自己在广家的帮助下重新经营父亲留下的事业,今后会常来市里进货、谈生意,需要他的帮忙。
他并不想与万泽宇深交,他们不是同一类人,但很显然,万泽宇来找他有广永国的授意,他也懂了些人际交往里的人情世故,和万泽宇做起表面兄弟。
万泽宇每次进货都会联系他,住在他租住的房子里。万泽宇很会聊天,简直像个交际花,次数多了,他也没那么看不上万泽宇了,有一次聊到以前打架的事,他说漏了嘴,让万泽宇看出他对许巧有意思。
万泽宇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哥,你行啊,居然打那女的的主意。我帮你搞到手吧。”
他赶紧拒绝,不让万泽宇做多余的事。
不久,许家传来噩耗,许巧的母亲肾病住院,需要换肾。许巧的生活一下子被改变了,打工赚钱、照顾母亲成了她最紧要的事。
他知道许巧所有打工的地方,起初他接受良好,因为那都是很普通的打工场所。他也理解许巧需要钱。但后来,许巧为了钱,居然去当模特,去会所陪酒!
他瞻仰了多年的圣光好似突然土崩瓦解,变成一滩臭不可闻的烂泥。许巧怎么可以穿成那样去给男人们看?怎么可以半夜出没在男人的手臂间?
他咬牙切齿,他快要疯了。
这事万泽宇也知道,对他的着急万般不解,“这不是你出手的最好机会吗兄弟?你直接把钱拍她面前,让她来伺候你不就完了?”
不,你根本不懂!他心里如此想着,却忍不住在许巧下班后堵住她,质问她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工作。
许巧满脸疲惫,似乎和他争论的力气都没有,只想赶去医院。
他更加愤怒,那段时间,他开车去过灰涌大学几次,说自己可以帮许巧。许巧太需要钱了,上了他的车——后来他最后悔的就是开车去接许巧,万一被人看到了捅给警方,那后果不堪设想。所幸好像没人注意到他和他的车,许巧死后,警方也从未找过他。
他哀求许巧不要再去会所工作,说伺候那些男人有什么好,不如伺候自己。许巧怒不可遏,甩了他一巴掌。他破口大骂:“你在高贵什么?你没听见你们学校的人怎么传你?”
他不懂许巧为什么看不上自己,即便需要钱也看不上自己。畸形的爱变成了恨,在许巧周围的流言因为室友们的努力而逐渐平息时,他成了流言传播的原点。
和无数卑劣扭曲的男人一样,他信奉得不到就毁掉。
他打听到许巧似乎是跟着一个老板,他的怒火达到顶峰,强行将许巧拖入车中。深夜的街道,没有监控的角落,没人知道许巧就这么消失了。
他将许巧关在自己的租房里,发现许巧包里居然有治疗x病的药!他疯了,逼问许巧是怎么回事,许巧争辩说是会所发的,只是为了预防,但他不信!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他要许巧死!一定要许巧死!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他杀了许巧,那怎么处理尸体?警察一定会找到他!
不杀死许巧也难解他心头之恨,这个女人背叛了他!这个女人太脏了!
正巧万泽宇又来进货,发现了许巧。事已至此,他也不瞒万泽宇,问万泽宇怎么办。
万泽宇想了想,“兄弟,你们家帮我这么多,我还没报答你。你真想她死,我有办法。”
他们将许巧带到当时还是市郊的白林村,灌了大量酒,然后从山上推下去,万泽宇还下去确认过,她已经没气了,她摔下去的姿势,也很像是自杀。
大雨瓢泼,冲散了山沟里的痕迹。他无暇去思考万泽宇为什么杀人这么熟练,这么没有心理负担,那段时间他过得非常痛苦,看见学校里的保安都会躲开。
万泽宇让他放宽心,说自己选的地方绝对偏僻,根本没有人会从那里经过。等个一年半载,就算有人发现了尸体,那里也早就没有他们的痕迹了。警察找不到他们头上了。再说,许巧也很“争气”,那姿势一看就是自杀的。只要悄悄散布许巧染病的谣言,大家自然会相信许巧真是自杀。
事实还真让他们如了愿,警方始终没能找到白林村,村里也没人发现山沟里的尸体,而校园里关于许巧的谣言满天飞,校方和警方拉锯,不久,迫于压力,关于许巧的调查停了下来。
他们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