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雀将海姝送到写字楼一楼,微笑道别,“海警官,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海姝客气地点点头,“谢谢,回去吧,高律。”
律所这条线,似乎也没有找到什么突破口。海姝回到市局后,开始整理律师们的口供,他们的说法大同小异,反映出李云婷当时的挣扎。
忽然,海姝手指悬在键盘上,看着浮现在显示屏上的一段话。
高明雀说,李云婷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让警方插手。
经过这段时间的侦查,李云婷的性格特征已经很清晰了,她早年离开龟白村时,是个不知社会险恶的单纯女孩,但一到灰涌市,她立即被搅进了灰色地带,紧接着就是父母的死亡,警方找不到凶手。她对警方失望,而同时她周围的人不断向她灌输警匪同根的观念。在东南亚,那更是犯罪的天堂。在r国,警察被侦探吊打。她对警察的偏见根深蒂固,可是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警方能站在自己一边,否则她不会说出“不到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对她而言,也许是她确认自己对刘布泉没有办法。
“小斯”在网上发帖,曝出赏花节背后的血债,李云婷因此赶来找到警方,表示自己愿意成为证人。
那时她已经愿意依靠警方了。可是几个小时之后,一切在爆炸中化为乌有。
点燃她情绪的到底是什么?
海姝心跳渐快,“难道……”
她好似窥见了那个答案。
李云婷终于下定决心将希望放在警方身上,她不得不相信,警方可以做到她没有做到的事。但是那天下午,她突然发现,“小斯”就是刑侦一队的成员。
程危为什么会失去理智发帖?因为他在一次次打击中终于急了,他看不到取得合法证据的可能,他只能赌上前途发帖。
就是这件事刺激了李云婷?她把警方视作最后的希望,而警方先她一步无可奈何,内里的刺激,再加上外部的某个刺激——这个刺激一定存在——她精神失控,撞向刘布泉?
想到这里,海姝感到一阵窒息。
权衡之后,她没有将这种暂时还找不到依据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刑侦一队继续忙碌,转眼就到了4月。
特勤近来神出鬼没的,像是一群不被约束的野人。海姝和谢惊屿虽然是邻居,但从来没有一起来过市局,以至于隋星至今都以为他们没在小区打过照面,海姝也不好说自己已经去谢惊屿家蹭过几次饭了。
但特勤的兄弟们知道,因为谢惊屿动不动就在群里炫耀自家的饭菜。
清明节,正儿八经的假期,刑侦一队连着查案,乔恒让一队能休息的都休息,把攒着的年假也一起休了,保证临时有案子也不往一队头上扔。
海姝闲不住,都忘记放假了,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市局蹲着。但电梯打开,却与谢惊屿撞见了。
说来也是巧,他们当了这么多天的邻居,从来没有在电梯里遇到过。
谢惊屿今日的打扮和往常不同,没穿制服,黑色户外外套拉链拉到下巴,裤子也是黑色的运动裤,背着一个黑包,整个人跟乌鸦化形似的。
“你……”海姝本想问你去干什么,一出声忽然意识到明天是清明节,谢惊屿穿成这样,一看就是要出远门,难道是去给谁扫墓?
“早上好啊。”谢惊屿语气轻松,“怎么,今天还去上班?你们刑警这么卷?”
海姝说:“有好话的时候军警一家亲,没好话了就嘲笑我们刑警?”
谢惊屿笑道:“怎么是嘲笑呢?这不是夸你敬业吗?”
海姝脱口而出:“今天也不是非要去敬这个业。”
谢惊屿:“嗯?”
海姝看着他的背包,还是问了出来,“你要去看望谁吗?这个日子。”
谢惊屿神情淡了下来。这时,电梯到了一楼,他走出去,楼外阳光正好,春风和煦,他回过头来朝海姝笑,“我去踏青不行?”
他越是这样,海姝就越是确定,“你是不是去看小龙叔叔?”
谢惊屿的笑容停在嘴边,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回来,“小姝同学,不要将你的侦查分析才华随随便便用在我身上好吗?”
海姝说:“那你是承认了?”
谢惊屿抓了下头发,“我也没别的人能去看了吧?”
海姝忽然升起一股冲动——她今天不去市局蹲着了!
“你等我一下!别走,千万别走啊!”说完她就跑向停在一楼的电梯,梯门合上时,她还朝面露疑惑的谢惊屿喊:“你要走了,军警就不一家亲了啊!”
回到家里,她飞快收拾,换上出行更方便的运动服和运动鞋,塞了水壶和纸巾到背包里。换洗衣服?来不及收了,到时候再说吧!
锁上门,她等着电梯下降时,想到也许梯门打开时,谢惊屿已经走了,心里有些着急。
她和谢惊屿刚重逢时,谢惊屿连自己是谁都不愿意承认,对往事也一直不太愿意说。他有一万个理由拒绝带上她,他没有在楼下等着她,才是合情合理的。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低落,思考自己是不是脑子一热做了过分的事?
数字一个个变小,一楼到了,她迫不及待地看出去,大厅里果然已经没有谢惊屿的身影了。她鼓了下腮帮子,叹气。一个成熟刑警的冲动来得快去得快,她打算就这么去市局算了,要是需要出外勤,她也能说走就走。
但来到大厅门口,却看到谢惊屿站在树下,双手揣在衣兜里,正看着她。
“走不走?军警一家亲。”谢惊屿笑着说。
海姝眼睛一下子变得很亮,就像从树荫里钻下来的光点,“你没走啊?”
“我敢吗?”谢惊屿说:“这是你们灰涌市的地盘,我要是得罪了这儿的女大佬,性命就难保了。”
海姝笑起来,胳膊在谢惊屿手臂上轻轻撞了一下,就像小时候撞小宇那样。
她没时间化妆,是彻底的素颜,但这身行头又和在市局时不一样,更青春一些,站在阳光下,周围好似有一圈绒光。谢惊屿看着她,眼神变得和以往不同。
早起的鸟儿在枝丫上跳着脚鸣叫,短暂的对视后,谢惊屿说:“走吧,我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