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姝一把将果冻抢回来。
谢惊屿说:“我那会儿可能在想,我得制造一场偶遇。”
海姝瞥谢惊屿一眼,“但我那天晚上怎么没吃到香菇鸡。”
谢惊屿声音略微沉下去,“因为在看到张纯羽的手链后,我顾不上这事了。”
“手链?”海姝想起张纯羽身上丁零当啷的饰品,单是手链,她就起码戴了四条。一般的高中不会允许学生这样,但斯蒂云是国际学校,里面的大多数女生打扮得都比同龄女生成熟。
谢惊屿坐下,拿过一张纸,迅速画画。半分钟后,一对交叉的沙漏出现在纸上,一双眼睛睁开,但空茫无焦距,一双眼睛闭着,像是死人合上的双目。
海姝一看就想起来了,“这是张纯羽戴的手链?”
谢惊屿说:“看来我画技不错。”
“这手链有什么问题吗?”海姝问。
谢惊屿的回答却出乎意料,“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但当我看到张纯羽的手链时,我就知道我必须查下去。”
海姝还想追问,但谢惊屿已经往下说了。
在斯蒂云国际中学读书的,无一例外全是富人,他们来往学校与家,坐的几乎都是自家的车,偶尔自家的车来不了,那就打车。但斯蒂云在市区的边上,很偏僻,而这里的学生打车需求很少,所以开过来的出租车也很少。
4月4号中午,离海来一公里远的公交车站监控,拍到了张纯羽。她一个吃穿用度都很奢侈的富家女,步行一公里去坐公交本来就很奇怪了,上车后她竟然没用电子支付,而是投了两块钱。
谢惊屿利用市局临时证件的便利,在公交公司查到张纯羽在黄鹂三路下车,此后去向不明。
黄鹂三路——也就是四季养老院所在的片区——居住着的几乎都是中下等收入群体,老年人特别多,娱乐场所只有网吧台球室这种几乎已经被时代淘汰的地方。张纯羽和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谢惊屿在黄鹂三路转了两天,这边监控倒是不少,但他没有理由让相关部门配合他,于是只能用张纯羽的照片来询问。
要说黄鹂三路哪里有稍微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地下通道里的古玩店。摊子上永远聚集着一群人,古玩琳琅满目,一百件里有一件真的就不错了。
谢惊屿就是在一家古玩店打听到,张纯羽经常来这里,但从来不买,只是看,只是听别人讲。
干这个的,嘴皮子都利索,讲起一件器物的来龙去脉,能扯个三天三夜。张纯羽听够了就走,像是打发时间,过阵子又来。
像她这样的客人,古玩店本来是不欢迎的。但她是个高中女生,长得又漂亮,在一众乌漆嘛黑的大老爷们儿中异常养眼,所以她一来,大家还挺欢迎。
店主们对张纯羽也很好奇,其中不乏有人怀着龌龊的心思,跟着张纯羽说些荤话。一来二去,便有人看到张纯羽去四季养老院,猜测她家的长辈就住在里面,她来看长辈,才顺道来看看古玩。
“我就是这么找过去的。”谢惊屿道:“确定地方后拷到的监控你也看到了。接下去就是你们刑侦一队的活儿,她和孔老头儿有什么关系?孔老头儿为什么长期住在四季养老院?”
海姝低着头沉思,不久说:“你还是没说清楚这个图案。它一定很特殊,不然你不会在张纯羽身上耗费那么多精力。”
谢惊屿说:“所以我说,审张纯羽是你们的活儿,我也很想知道这个图案到底有什么意义。”
海姝拧眉看着谢惊屿。此时的谢惊屿和平时有些不同,不再懒散地笑着,漆黑的眼中泛出一丝孤独和偏执。但这样的谢惊屿恰好是她曾经熟悉的。
小宇,在碗渡街动不动就生气黑脸的小宇,就总是这样。
海姝说:“我会用这条线索去试探张纯羽,你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刑侦一队的工作。但是,和碗渡街有关的事,你不应该瞒着我。我和你一样,都经历了那个夏天。”
谢惊屿倏然看向她,眉宇间浮出一丝不确定,“你……”
海姝说:“能让你突然变得神经质,我猜,这个图案和当年的事有关。”
谢惊屿沉默。
海姝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谢谢你的线索。我自己来找真相。”
谢惊屿站在原地,看着海姝离开办公室的背景,片刻后抓住额发,用力地往后捋了下。夕阳剩下的光落在他的眼里,很快被深沉的雾色所吞噬。
第77章 粉梅(08)
08
“你又来找我干什么?”张纯羽拿着电子烟, 一幅小太妹的模样,“行行好大姐,别来影响我学习好吗?这是学校!”
海姝手臂一挥, 轻描淡写地夺过电子烟, “你也知道这是学校啊?斯蒂云的校规允许学生抽烟?”
“你!”张纯羽扑过来抢,海姝却灵活地一避, 趁势抓住她的手腕,看清了她戴着的手链。
这手链乍一看很容易以为是什么佛珠串, 现在玩佛珠串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仿佛成了什么流行。但仔细观察, 的确是谢惊屿所画的有四个眼睛的交叉沙漏。沙漏支棱出的地方虽然不锋利, 但贴着皮肤终归不那么舒服。
“这是什么?”海姝问。
张纯羽像是被踩住了尾巴,尖叫起来,“放开我!要你管?啊——”
海姝不放, “你和四季养老院的孔平远老人是什么关系?”
张纯羽定住了, 愕然地瞪大双眼, “你,你说什么?”
海姝说:“我上次问你清明节期间去了哪里, 你说不出。你以为不说,我们就不会查?你那天乘公交去了四季养老院,还在里面住了一晚上。我们已经向养老院核实过, 那不是你第一次去。张纯羽, 你去干什么?”
张纯羽大叫, 海姝说:“嘘, 你千万别编一个什么你去慰问老人的借口。你母亲虽然已经遇害, 但你父亲建在,你希望我直接去问他吗?”
张纯羽不叫了, 愤恨地瞪着海姝,“对,我妈死了!你不去查是谁杀了她,跑来刁难我?我清明节去了哪里,我和孔爷爷是什么关系,和她死没死有关吗?”
“孔爷爷?”海姝说:“你是这么叫孔平远的?我听说你很喜欢听人讲古玩的故事,他也给你讲吗?”
张纯羽又急又害怕,她渐渐发现自己对这个女警察毫无办法,恐吓撒泼装傻都没有用,她的眼睛永远都那么平静,像湖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