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简洁干净,很符合科技公司的风格。坐下后,温叙其实有些后悔,他知道自己今天冲动了,海姝那边既然知道盛岿然参与了春梅项目,一定会制定稳妥的调查方案,他现在来找盛岿然,很可能会打乱海姝的计划。
34岁的人了,刑侦一队的老大哥,还要让小自己6岁的队长操心,温叙握紧手指,感到一阵无力和酸楚。他实在是等不下去,已经三年了,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迫切地想要抓到凶手。
忽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看到里面有人时,他露出略显错愕的神情。温叙正要开口,男人说了声“抱歉”,便匆匆退出。
门即将关上时,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
“聂子洋,这儿开会!你往哪儿走呢?”
“哈哈哈,子洋是这样,满脑子都是工作!”
“天才,天才!”
闲聊声渐远,不久,门再次打开,这次来的是盛岿然。
温叙眉心不由得一皱。
盛岿然面带笑容,但笑容里又有一丝惊讶,“温法医,好久不久,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温叙的目光停驻在盛岿然脸上,上次在灰涌市局,他与盛岿然只是打了个照面,并无交流,他对盛岿然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很有印象,但不知道盛岿然也记住了他。
是上次记住的,还是更早之前?
温叙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盛总,有个案子需要跟你聊一聊。”
盛岿然点点头,“是华家的事吧?可惜了。”
温叙说:“你知道了?”
盛岿然招呼温叙坐下,平和地说:“我去看望李叔,他跟我大致说了下。所以,我能够帮到你们什么?”
温叙说:“聊聊你和李家的关系吧,你和李实年龄也差不多,小时候没少在一起玩?”
盛岿然低笑了两声,“我们两家关系不错,但我和李实只是普通的远房兄弟关系。”
“哦?为什么?”
“温法医,你小时候会和比你有钱很多,或者穷很多的人一起玩吗?”
温叙沉默地拧起眉。
盛岿然耸耸肩,“李叔一家都是好人,慈悲心肠,我家里穷,他们就接济我,李实性格也很好,会把他的玩具让给我,但我那时哪里像他那样有见识?我们说不到一块儿去。我也很自卑,到李叔家走亲戚,畏手畏脚的,长辈们都说我是个阴沉小孩儿。李实更喜欢和华易待一块儿,他们才是同一个阶级的。”
既然盛岿然主动提到华易,温叙就接着问:“那你跟华易呢?有过接触吗?”
“见过几次面,很少说话。”盛岿然回忆道,他年长于李实,考到灰涌市读大学之后,回家的时间就很少了,后来在f国留学,倒是和在g国留学的李、华二人聚过几次。那时他已经脱胎换骨,不再自卑,但李实和华易有自己的小圈子,他一个外人,挤不进去。
温叙问:“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盛岿然反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温叙察觉到,盛岿然早就知道李实和华易在交往,只是不肯明说。
“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两个人都没了,何必再去伤老人家的心。”盛岿然模棱两可地补充了一句,接着说,李实出事时,自己已经回国创业,正是最忙的时候,只抽出一天时间,去送了李实最后一程。
“我和李实虽然算不上朋友,但我发自内心感激李叔。李实的遭遇,我很抱歉。至于华召云,坐牢都便宜了他。”
温叙说:“那华易呢?”
“华易?”盛岿然眯起眼,似乎是在记忆中搜寻,“他是个正人君子,和华召云不同。我听李叔说,他再也没有去探望过他们。可以理解吧,毕竟在外人眼中,他是凶手的儿子。”
盛岿然表现得像是置身事外,悲伤,但也不太悲伤。一切情绪在他这儿都变得很钝,但似乎也正好符合他的年龄和身份。他不像和案子有任何关系,他的情感无法驱动他去做那些锋利的事。
温叙沉默了会儿,盛岿然摆弄着茶杯,并没有主动结束对话的意思。
“你认识柯小棉吗?”温叙忽然问。
盛岿然脱口而出,“谁?”
温叙没有回答,却紧紧地盯着盛岿然。
盛岿然兀自想了会儿,直言道:“名字有点熟悉……我想起来了,有一年竞赛,在三中考场,我给她讲过题。”
温叙难以掩饰惊讶,他没想到盛岿然会给出这个回答。
三中是寒原市的重点中学,市里每年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几乎都是来自三中。温叙和柯小棉在三中读了六年书,当年重点中学里竞赛风盛行,温叙是化学竞赛生,柯小棉是数学竞赛生,各个学校之间的竞赛生会交流互动,他从未听柯小棉提到过盛岿然!而盛岿然大了他们四届,怎么会和柯小棉遇上。
盛岿然笑了笑,说起当年的事。那时他已经高二了,高考对他而言没有任何难度,数学竞赛也找不到对手。竞赛老师干脆让他参与出题,直接出高中的竞赛题不太好,那就先出初中的。
初中竞赛集训在三中举行,盛岿然被老师叫去当助教,既要出题,还要给初一学生答疑解惑。柯小棉是竞赛生里最出众的之一,盛岿然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她经常带着题来找盛岿然交流,还会认真指出盛岿然出的某些题超纲了,初中生解不出来。
数学竞赛班的女生比较少,像柯小棉这样活跃的就更少了。盛岿然觉得她很有天赋,闲聊时问她为什么那么厉害。她苦着脸说,从小就被逼着做竞赛题,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解牛吃草问题了。
有的优生是天生的,就像十多岁就参与竞赛授课的盛岿然。有的优生是后天的,就像从小被迫学习的柯小棉。
温叙眼皮直跳,他还记得柯小棉初一时参加的竞赛,拿了二等奖,而他则拿了化学竞赛的一等奖。当时他们各自集训,柯小棉并没有提到过盛岿然。
“温法医?”盛岿然说:“你怎么了?”
温叙回过神来,摇头。
盛岿然皱起眉,“你提到柯小棉,难道她也出事了?”
温叙听见血淋淋的声音,仿佛心脏正在被撕碎。他的额角渗出冷汗,双眼近乎空洞。
三年前的枪击案在寒原市影响很大,但因为柯小棉的特勤身份,普通民众并不知道死者的名字,盛岿然此时的反应很正常。温叙的思绪正在变得混乱,他听见自己说:“我还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