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没有死士,他自己也走不远。
东丘离手中攥拳,眉目中布满阴鸷,就听身后的人道:“别跑了,你逃不掉。”
“谈谈。”
闻言,东丘离心中惊讶,转身回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忽然笑道:“原来是大齐太子亲自来了。”
沈宴清没理会他的揶揄,开门见山道:“解药。”
东丘离当即明白他是为什么而来,整个人稍稍轻松了些。
“你……是为了那丫头?”
沈宴清回答:“是。”
东丘离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先是笑了两声,而后道:“没想到先把你给等到了。”
沈宴清朝他走近,冷声道:“少废话,解药在哪。”
“殿下担心那丫头,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东丘离抬手,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口,笑道,“箭上有毒。”
沈宴清沉着脸问:“你想怎样?”
东丘离呵笑:“你不过是废太子,还能怎样?”
“你原本也是不受宠的皇子,如今不也闯入大齐境内,想为自己谋出路么?”沈宴清平淡地道,“我同你不同,我父皇已决定接我回京,文书,就在路上。”
“……”东丘离攥紧了拳,嗤笑道:“就你那父皇?”
沈晏清回答:“朝廷会需要我。”
东丘离笑容慢慢收敛。他说得不错,就凭大齐太子监国那几年修律法,肃军队,就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
沈晏清道:“我知道三皇子想做什么。想要弄死你的两个哥哥,上位,是吗?”
东丘离脸色减淡了些。
沈宴清道:“也简单,只要我回京以后,与你达成合约,确保两国相安无事,于你便是大功一件。”
“太子殿下的算盘打得可真响。”东丘离冷笑,“到底是对我有益,还是对你有益?”
“再退让一步。”沈晏清继续道,“两国通商,但镇州、浥州两地的商户,可优先同你做生意,不消一年,你就能积累起来。”
沈晏清平淡地看他一眼:“与官家做生意,可比撺掇山匪来的快。”
东丘离陷入沉默。
他说对了。来此地,就是希望和山匪达成一致,表面拥立山大王,实际让扈州成为他的势力领地。
但这几次,他也发现,山匪还是不够聪明。
有勇有蛮力,能豁得出去,讲义气,可实在是蠢。
倘若面前的人恢复太子之身,率军攻打,他们很难保全自身。
东丘离沉默良久,才开口:“你愿意为了一个姑娘做这么多?”
“我曾蒙她所救。身为太子,我不想欠人情。”沈晏清面色平静,“何况,同你的交易,对我大齐亦有用处。”
“好,果然是大齐太子。”东丘离啧啧一声,“一路以来,你们对我穷追不舍,今日你又杀了我身边这么多死士,我该怎么信你?”
“今日若我不追过来,如何能问到解药?”沈宴清淡然地回答,“一路追杀你的不是我,是镇州的守军。今夜你把解药给我,我放你走。你回东海国,不会有人追查到你。”
“待我恢复太子之位,会派人联系你。”
东丘离望着他手中的弓弩眯了眯眼睛。
接着,他从胸口取出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开口道:“只此一颗。”
示意沈宴清上前取。
沈晏清走上前去,颈边忽然生出两道风。
很快,他一闪身,将女护卫按在地上,卸掉了她的双手。
沈宴清漠然地将竹箭抵在女护卫的颈边,朝东丘离道:“这是你最后一个护卫,倘若她也死了,你就回不到东海国了。”
溪琴的脑袋抵在冰冷的地面,手臂的剧痛传来,她咬着牙忍下。
她可以死,但殿下不能有事。
很快,溪琴的耳边传来殿下的声音:“放了她。”
沈宴清只道:“药。”
这一次,东丘离沉默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瓷瓶,递到沈宴清的面前。
一路逃亡,死士被杀,现在面对沈宴清,他别无选择。
沈宴清扭头看他:“我身上的毒呢。”
东丘离抿唇道:“箭上没有毒。”
沈宴清这才松开女护卫,东丘离小心地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
沈宴清接过,从衣角扯下一块布,小心包好。
东丘离颇为惊讶,大齐太子最是讲究仪礼,居然在他面前撕衣裳?
沈晏清在他的注视下将药包塞入衣袋中,开口道:“多谢。”
东丘离挑了一下眉,下一刻喉间一痛。
他瞪大了眼睛,捂着脖颈往后退。
溪琴惊道:“殿下!”
东丘离惊愕道:“堂堂大齐太子,居然——”
不信守承诺。
东丘离处于弱势,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他身为太子,会信守承诺。然而,在来之前,沈宴清就编好了这番话。
女护卫上前阻拦,被沈宴清一记手刀砍倒在地。
沈宴清踩着她的后背,漠然往东丘离身上补了两箭,对方应声而倒。
明月高升,照见小巷的两具尸首。
夜风忽起,混杂着血腥味迎面而来。沈宴清等了片刻,上前将东丘离身上搜刮了个遍,将瓶瓶罐罐收入衣袋里。
躯体还有余温,沈宴清就着东丘离的衣衫把手上的血迹擦掉。
*
两进的屋舍内,凌温书在屋内来回踱步。
几个时辰过去,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他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凌温书定睛一看:“这……这是!”
沈宴清的声音有些低哑:“让周刺史处理掉。”
凌温书回过神来,看见他身上的夜行衣已多出来很多血痕,惊道:“殿下受伤了!”
“嗯。”
沈宴清道,他转身望向屋外,青灰色的天幕渐渐亮起。
凌温书取来药以后,沈宴清只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便赶忙换过衣裳,背过药箱出门。
再进入白家,沈宴清便察觉到院中的氛围低迷。
走进白桃的屋子,就看见马六一人坐在床铺边,脚边一滩黑血。
情况很危急。
沈宴清走到马六的身边,后者才恍惚地看他一眼。
“守了一夜?”沈宴清问。
马六抹了一下眼睛,坐着。
沈宴清在他身旁坐下:“我来。”
“我不敢走。”马六开口时,语气沙哑而颤唞,“大夫说药材还没找全,小姐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我感觉小姐的手好冷……”
沈宴清心中一紧,用手背贴了一下小姑娘的手,温的,还好。
他稍稍心安,出声宽慰道:“我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前厅到了新的药材,不知道齐全了没有。”
马六瞪直了眼睛:“真的?”
“不知道。”沈宴清回答。
不过是一个缥缈的希望,马六却当即站起身:“我去看看。”
沈宴清为他腾开路来,眼见着他快步走出院子,迅速掏出药,捏着小姑娘软软的下巴,将药喂下。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她覆盖下来的羽睫。
没有反应。
沈宴清抿紧唇瓣,他相信诈出来的药应该是真的,当即叩住她的手腕。
指腹下的脉搏跳动微弱,情况比昨日他来时差一些。
大约是拖得太久了。
沈宴清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来回踱步。没过多久,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一道身影进入屋中,是马六回来了。他看了看沈宴清,没说话。
沈宴清不得不把谎话补圆,问道:“怎样?”
马六摇摇头。
平日里,他和白桃一样话多的很,而如今,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没有生气。
马六走回床边坐下,将小姑娘的手抓在手心里。
沈宴清沉默着,也在他身边坐下。静默时,身上的伤口无声地泛起疼痛来。他看着身旁的小姑娘,一时出神。
两个男人在床边枯坐,等到外头的亮堂的光线升起,照进屋中。
良久,马六忽然开口道:“两个时辰过去了。”
“……小姐这次居然没有吐血!”
沈宴清呼吸一紧,思绪企图保持着冷静。
两种可能,一是药起效,她身上的毒素慢慢清楚,身体在好转。二是,身如败絮,无血可吐。
他伸手拿过她的手腕,指腹叠在脉搏处。
马六紧张地问:“怎样?”
脉搏比方才更有力、更稳定。
“在好转。”沈宴清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唞,“应该在好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