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若瑶:“监控、监控先处理一下,毁尸灭迹……刚刚在……他突然……”
她磕磕绊绊地把情况描述了一遍。
李玄知转身面对电脑,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敲打,为他们善后。
“黎星川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他问。
欧若瑶仔细回忆一番:“没有,他甚至没有说过‘阿黄聪明得像个人’之类的话,我们正常开着会,阿黄突然就变回来了。”
黄绍辉反驳:“喂,我现在不是狗了,尊重点叫我大名行不行!”
欧若瑶:“你能保证你永远是人吗?”
黄绍辉:“……”
“距离你变回来,多久了?”李玄知又问。
黄绍辉:“呃,五分钟左右吧。”
李玄知:“五分钟内,人身状态稳定吗?”
黄绍辉:“挺稳定的。”
李玄知沉吟片刻,眼睛重新看向他。
“要有麻烦了。”他给出一个难辨好坏的猜测,“黎星川……开始承认超能力了。”
-
短会结束后,黎星川回家。
怀着“土狗疑似大变活人”的惊人猜测,看到季望澄时,忽然没那么不顺眼了。
果然,人的性格总是调和折中的,他一开始不能接受季望澄拥有特别能力,现在想来,对方似乎只是“隔空取物”之类的特殊天赋,没有逆天到那个地步。
但他还是确认了一下:“小季。”
季望澄:“嗯。”
黎星川:“你不会变狗吧?”
季望澄:“?”
季望澄放空了半秒。
“什么变狗?”他问。
黎星川:“物理意义上,从人变成狗。”
季望澄斩钉截铁否认:“不会。”
黎星川:“那你的特别能力是什么?”
季望澄:“……”他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明天中午吃什么?”
黎星川笑了,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自己吃,我要去医院看罗颂。”
季望澄还是不肯告诉他实话。不过,他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介怀了。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现象是常理无法解释的,大概要等个几十年一百年,人类整体的认知水平提升进步,才能对不可名状之物下定义。
季望澄:“我也去。”
黎星川:“他爸妈可能也在,怕你尴尬。”
季望澄:“好吧。”
时间不早,黎星川拿了睡衣睡裤,准备洗澡。
关门前,吸水脚垫上闪过一道黑影,他下意识停住合上门板的手,喊了一声:“季望澄!”
季望澄在楼下应道:“怎么了?”
黎星川惊疑不定,四处打量:“屋里好像有蟑螂。”
季望澄笃定道:“没有。”——影子们每天都会巡逻地盘。
黎星川急了:“有的,真的有!我刚刚亲眼看到它从地上爬过去。”
季望澄忽然意识到什么,将原本准备好的安慰咽下去。
就在刚才,一如既往的,一团不太安分的影子伪装脚垫上的污渍,猫猫祟祟地守到浴室门边。
“那……”季望澄说,“我明天去买蟑螂药。”
黎星川这才放下心来,关门洗澡。
一扇浅色的门,隔绝两个心思各异的人。
季望澄的心悬到喉咙口,而黎星川的心随着躺进浴缸的动作缓缓地沉进温水,起起伏伏,像是同一盏天平的两侧。
雾气袅袅,在狭小的浴室氤氲开。
黎星川的状态,堪称破罐子破摔。
无论他承不承认,无论他怎么给季望澄找借口,这件事本身都不会再改变了。
“小季有超能力。”他想,“唉,有就有吧。”
他不确定那具体是什么,能反杀五个人贩子,肯定是很厉害的东西。也正是因此,去首都的那几年,季望澄没有正常上学。
这实在超出黎星川的知识范围,猜都很难猜到。既然如此,就当他是无所不能吧。哪怕明天对方突然拿出一个兵马俑声称自己是秦始皇后代,他都不会觉得意外了。
只要季望澄不是那个导致世界沦陷的元凶……被他们称之为“天灾”的家伙。
除此之外,怎样都可以,什么都行。
-
第二天,黎星川无精打采。
他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只要少数日子因为心烦意乱失眠,昨天想开了一件事,心里没有半点包袱,却依然没睡好。
“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黎星川叹气,“那种……偷窥的感觉。”
季望澄的表情,像是缓缓凝固的蜡。
“错觉。”他特意背过身去,生怕被看出端倪,“这里很安全。”
黎星川垂头丧气:“我知道,但我真觉得有变态在躲在角落里偷看我。”
季望澄:“……”
季望澄心虚地说:“嗯……可能是蟑螂。”
黎星川被他说的更难受了:“……那我想还是变态好一点。”
今天的早餐是豆浆和小猪包,粉嫩的一只,一口一个。
季望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时不时往窗外看一眼。
黎星川凑近:“有东西?”
季望澄:“没。”
黎星川:“那你看什么呢?”
“我……”季望澄停顿半秒,这次找到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借口,“我等下去找人,处理虫子。”
黎星川双手双脚支持:“那你赶紧去!”
十分钟后,季望澄出门,黎星川着手准备探病。
罗颂昨天跟他抱怨住院太无聊,每天对着白墙壁还不能出门,人要玉玉了,让他给带点有意思的。
黎星川想不出他“有意思”的标准,那不一定能过审,于是往包里塞上几本书,希望能治治罗宋汤那无药可医的脑袋,又装了点零食,凑齐鼓鼓囊囊的一包。
背上包,恍惚间回到高中放假,背着一堆课本和试卷坐公交回家。
他决定再买点水果,医院边上就有水果超市,那么,等过去再说。
在他收拾东西、换鞋的时候,有一团影子,一直鬼鬼祟祟地跟随他身后,仿佛在玩捉鬼游戏。它挤成细细的一道,在地板缝隙里爬行,在房间角落被灯光分割的各处阴影中穿梭,将阴暗跟踪演绎到极致。
黎星川背着一大包零食,出门了。
四五月的天气,太阳特别好,院子里光秃秃的,难有阴影的藏身之处。影子猫在门缝底下,等待跟从的时机。
推开院门的刹那,黎星川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黎星川。”
他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平平无奇的五官,170左右的身高,扔进人堆,就像一滴水融进海里,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唯一值得在意的是,这个人皮肤很白,像是僵尸片纸扎成的假人,光天化日之下,仍透着渗人的阴冷感。
黎星川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吗?”
“对。”他欣然开口,十分自来熟的科普道,“灾难分为开拓级、海洋级、深渊级,最顶层的是天灾级。”
黎星川略感困惑,还有点尴尬:“……?”
他当然知道,这是小学课本上的东西。
这个人有病吧?
那人又说:“你听说过‘人形天灾’吗?”
瞬间,身后的影子炸成了一团刺猬。原本椭圆形的一滩,朝四面八方长出突触,体积无休无止地膨胀起来。
一阵风刮过,空气中似乎吹来星点铁砂,黏附在影团上。
它一个跃身,翻过墙,影子在小巷中逐渐拉扯出人形。
黎星川:“你想说什么?”
那人无所谓地笑了下:“其实,你最好的朋友季望澄,是……”
——对方的话未完,下一秒,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一般,骤然倒了下去!
他倒地,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躯体逐渐干瘪,真正成了一道纸皮似的人。仿佛被人剥开皮肉骨头,再抽走血液,四肢软趴趴伏地不起,最后连白色的人皮都开始碳化,变黄、变黑、变成砂砾……
这一幕,令黎星川惊悚得指尖冰凉。
四周没有风,砂砾自发朝着一个方向飘去,如同百川归海。
那个方向,是巷口。
衔尾蛇咬上尾巴,扣上最关键的一环。
黎星川的牙关发抖,舌头不受控制,制造一个正常的音节都变得困难。
饶是如此,黎星川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喊出了他的名字:“……季望澄。”
整个街道静悄悄的,大气沦为深海,地面上的压强令人难以呼吸。
黎星川在这一片沉默中祈祷,他第一次希望自己错得彻底。
啪嗒。啪嗒。
鞋底叩击地面,很轻。
季望澄自巷口出现。
面对着太阳的缘故,流质的光线在他的身侧逡巡起舞。他的眼神并不带压迫感,甚至显得无辜。
以他的双脚为起点,黑色的影子如同纷舞的触手,张牙舞爪地扭曲着。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季望澄平稳自然的语气:“……他是疯子,别听他的。”
黎星川嘴唇翕动,艰难地汲取空气。
头晕眼,几乎要看不清。
影子们很慢地靠近他,像壁虎沿着墙壁爬行,规规矩矩地在他鞋边一寸停止,鼓动、拉扯,像是别人家门口反复打转般纠结。
最后,也只是分出一条小触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裤脚。
事已至此,黎星川没办法再替他寻任何体面的借口了。
他说:“你就是‘天灾’……是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