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全是红色。
被“爹”强势地带回家后,钟殃生看见的,就是一副喜庆得诡异的场景。
被褥上的“喜喜”字绣着烫金的边儿,粗红的蜡烛已经被点燃,滚烫得融化落泪,最上方的小小神龛里,神明的石像赫然又在其中。
神像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下,底下的红漆方木妆台正好笼罩其中,无端蒙上一层阴翳,梳妆台上的黄铜镜子像蒙了层灰,雾蒙蒙的。
钟殃生被带入房中,李大牛对他凶了一句,他当真就什么都不敢问,木木地站着,直到李大牛走开,他才长舒一口气。
也太可怕了。
李大牛黑着脸,像是要随时都要打他一样。
钟殃生惯会审时度势,这种时刻,装得乖巧极了。
他听到门外有人叫这个便宜爹,才慢慢吞吞地挪了一下脚步,走到门口,将手放在门上,村子里都是木门。
钟殃生什么也看不见,也不见红毛和金丝框,只好将耳朵放在门板上。
确定李大牛和不知道谁一起去做门去了,才敢拉了拉门。
刚拉动,就听到门外一阵叮当响,钟殃生被吓一大跳,先是将手匆忙放开,僵硬在当场,好半响,门外没人察觉到这动静。
钟殃生才敢小心翼翼地将门又打开一条缝。
他刚贴着缝开去,就见到一只放大的眼睛。
钟殃生心在那一瞬间跳到了嗓子眼,要不是他习惯在被吓到极致的时候,死死捂住双嘴,一言不发,这时,怕是尖叫声都已经穿透了房梁。
门外的红毛也被吓了一大跳,好响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叫出来。
“盼娣,送好饭就走,不要打扰你妹妹。”
“来了。”
红毛将饭给钟殃生放在门口,饭盒是特质的竹筒,更好能从门缝里塞进来,红毛指着竹筒跟钟殃生说:“看里面”
不等钟殃生点头,一个极瘦的女子就走了过来,女子瘦得有些可怕,像一架骷髅,这么有特色的身型。
是“娘”,这个念头,是直接出现在钟殃生的脑海中的,看来,也是这具身体的反应了。
“娘”走过来毫不留情地扯着红毛的衣服,钟殃生看得仔细,红毛被扯到肉了,就那么一点肉,应该被掐得生疼。
“娘”将红毛扯开,在门口弯下`身来,她消瘦得厉害,眼睛极大,更悬挂在那张瓘骨突起的脸上,摇摇欲坠。
“娘”一笑,便分外瘆人,语气却是极温和的,跟刚刚掐红毛的举动完全不像:“来睇,这些天你什么活儿都不用做,好好准备出嫁啊。”
钟殃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获得线索的机会,这里的一切越来越诡异了,他要早点逃离,他努力忽视那双“大眼睛”道:
“娘,我为什么要出嫁?”
钟殃生其实努力想过了,“要嫁给谁”,这个问题不能问,说不定原本的身份就知道,但是可以问“为什么?”
他是最小的一个,为什么是他先出嫁?
“娘”只是勉强笑笑,“来睇,娘不是说过了吗,村外的那个人,条件顶顶好的,嫁了是去享福呢。”
“我不想离开娘。”
“傻孩子,说什么话呢?难道你想天天在家里干活。”
“那……姐,姐姐呢?”
钟殃生看向红毛,差点没叫对称呼,“娘”回头看了一眼盼娣,面色转冷,接着又堆着笑对钟殃生道:
“不用管她们,一群赔钱货。”
“那人就喜欢我们来睇,又乖又懂事。”
“娘……”
“好了,哪里这么多问题,娘一会儿生气了,”
说着,“娘”当真板着脸,一凶起来,那双眼睛瞪得硕圆,更加吓人。
钟殃生咬着嘴唇,脸上有了惧意,当真不敢再说什么,“娘”这才满意地又夸了两句回去。
等到所有人离开,钟殃生先是将门关好,这才小心地打开竹筒饭。
竹筒被剖成两半,一半装着饭,一边装着菜,最上方的盖子里,则藏着一张小小的布条,布条上是用碳画的字,歪歪扭扭的,勉强能看清。
“想办法出来,鸡叫之时,到村头,去升平河,鸡叫三声不至,我们将自行前往。”
钟殃生拿着纸条,在手里攥了攥,布条的最末尾处,用炭笔小小的写了两个字“抱歉”。
他知道,这个升平河一定可以得到线索,但是,钟殃生垂头丧气地坐在梳妆台旁,那么大一条铁链。
让他想办法,他怎么想,他怎么出去。
他们根本就是放弃他了。
钟殃生克制着心中的失落,地想将纸条放入口袋,只是他从进入副本以来,一直穿着的就是粗布麻裙,根本没有地方放。
放在桌子上,又总觉得不安全,钟殃生在房间里看了看,拿着布条往红烛边走去,还是烧掉好了。
红烛在神像的下方,梳妆台的后面,有一张较高的供桌,上面除了一对蜡烛,还有上着香的香炉和供果。
钟殃生要踮着脚才能勉强把布放在蜡烛上,粗麻布非常不好点燃,钟殃生点了半天,有些手酸。
他惦着脚,将一口气包在口中,给自己鼓劲儿,腮帮子鼓起来,本就精致漂亮的脸,因为这个动作,多了两分可爱。
因为微微仰着头,钟殃生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上方的神龛看去。
他仰望着神明,脑子里发着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无意识地眨着眼,就连神明的目光对他淡淡扫下,也浑然不知。
下一秒,一阵风突然从门边吹进来。
门口的锁链碰撞,叮当作响,钟殃生吓了一跳,他急忙回头,布条也从手中脱落,布条上零碎的火星子一下烫到了他的手背,钟殃生被烫得一哆嗦,忙将布条甩落。
好疼,钟殃生看着手背上的红了的一小片,连块布都欺负他,钟殃生咬着唇,好半响才缓过劲儿来。
风越来越大,钟殃生茫然无措地往门边看,天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黑沉沉的了。
“嘀嗒。”
有一滴雨降落,透过小小的门缝,在钟殃生的目光中,砸落在地面。
这一滴雨是最先到达的哨兵,紧接着,又密又急的雨点砸下,再后来,是倾盆的雨,遮了外面整间小小的院落。
地面很快积出水洼,雨水砸去其中溅出水,一切都潮湿起来,连气压也变得很低。
红烛的火被吹灭,钟殃生低头捡起布条,攥在手里,向门口走去,天气影响得人的心情也更加低落。
钟殃生就靠在门上,透出门的缝隙,呆呆着望着倾盆而落的雨。
也许是望久了出现幻觉吧,雨中竟然有一位白色衣衫的男子斜斜靠在两边的走廊栏杆上。
屋檐上的雨水滴落,砸下时,却自动从男子身上绕开,男子的长发被风吹动,连衣衫也起舞,好美。
一切都好美,钟殃生看得入了神,连院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诡异之处也忘了深究。
殊不知,他呆呆地从门缝处看着的模样,也让男子漫不经心地眼中,流露出轻笑。
“怎么?不认识了?”
神明懒懒散散地问道,钟殃生一下回了神,居然慌乱地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某位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