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对方已经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来得及瞧见那人头上反戴的鸭舌帽,像海面一闪而过的浮标,眨眼就不见了。
回到出租屋,池冉扭头闻了闻自己的肩膀,差点没被熏晕过去。他脱掉衣服,淋浴间的洒开到最大,冲了一个多小时,指头的皮肤都泡得皱巴巴的,才勉强闻不到那股恶臭。
他擦干身体,换上睡衣,把散落在屋子各处的零碎小玩意儿整理打包好——商铺后院可以住人,他不打算继续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就搬过去,还可以省一笔租金。
池冉从床头柜里拿出那张油纸,仰面盖在脸上,过了会儿又仔细折好收进百宝盒里,然后才安安心心上了床。
第二天一早,池冉叫了个出租车——临安的地铁非常方便,但他带着两个大行李箱,这种情况挤地铁显得非常没有公德心。他倒是可以瞬移,可惜东西太多,目标太大,容易被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商铺,放下行李,池冉背着小挎包又出门了。
开店需要的证照不少,开饭馆儿尤其多,好在办事的相关部门都在同一条街,池冉挨个儿进去再挨个儿出来,又跑医院做体检办健康证,忙完已经中午了。
在外面草草吃了碗鸡汤面——和昨晚的包子一样没有灵魂,池冉才回店里。
秋日的午后阳光从雕格栅里照进来,洒在少年白皙的脸庞上,落下细碎斑驳的影子。
池冉懒洋洋趴在水曲柳木的桌面上晒了会儿太阳,然后哒哒哒跑去厨房,从瓷坛子里舀了两大勺黄澄澄黏糊糊的东西放进小奶锅。
这东西叫麦芽,由麦芽混着糯米蒸煮发酵而成,小时候有那种走街串巷旧物换的货郎,临安这边被称作兑佬,换的就是这种麦芽,现在市面上已经不多见了。
他往锅里又添了一碗水,放在灶眼上大火熬煮,水上下翻滚,咕嘟冒泡,再从调味篮里拿了块姜,麻溜儿地去皮拍碎榨汁,一旁的小布袋里是剥好壳的松子仁儿。
池冉打算做个松仁粽子。
粽子是江浙一带有名的小零食,但不是临安特产,而是源自苏州。收养池冉的爷爷是个擅长红白喜事流水席的土大厨,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会的菜色也多,粽子就是其中之一。
小奶锅里的水渐渐变得粘稠,池冉用筷子搅了搅,见已经挂浆,便关了火稍稍晾凉后倒在铁板上,混入准备好的姜汁和松子仁,趁彻底凝固前搓成火腿肠粗细的长条形,最后剪成枕头粽的形状。
池冉丢了一颗进嘴里,麦芽的甜被姜汁的辛辣衬托,显得更加浓郁,而松仁的香气包裹在琥珀色的衣内,就像藏在水晶球里的小惊喜。
脸颊被块顶得鼓出一小块,池冉开心得眯起了眼,他用碟子装了几颗,坐在门槛上,边晒太阳边吃。
“……”一道稚气的声音传入少年耳朵,“,爸爸,……”
不远处,满脸倦容的中年男人抱着女儿,小姑娘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白瓷碟子。
中年男人对上池冉的目光,尴尬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女儿最近胃口不好,没吃午饭,这会儿可能是饿了……”
没吃饭?
池冉看看他怀里小姑娘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似乎是低血了。
他想了想,让他们稍等。
池冉进去拿了张厚实的油纸,把碟子里剩下的粽子包好,递给小姑娘,笑眯眯道:“都给你了。”
贺敏下意识接过,紧紧捏着不撒手了。
中年男人见女儿确实喜欢,更加不好意思,对女儿道:“还不快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贺敏怯生生的。
池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值钱,我自己做的。”
俗话说拿人手短,再加上池冉年纪不大,长得斯文漂亮,中年男人对他不由生出几分好感,攀谈道:“我是隔壁荣宝斋的,小老板这里打算开饭馆儿吗?”
“嗯,等证照下来就开业。”池冉大大方方道。
中年男人往他身后张望了一下,见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小老板如果真准备开店,我建议你换个地方。”
“为什么?”池冉奇怪。
中年男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这铺子,不干净!”
“不干净?”
“就是有脏东西,看不见的脏东西。”中年男人似乎颇为忌讳,“前几任租户都是因为这样才搬走的。”
池冉不以为意:“我从小胆子大,而且中介要的租金很低,换别的地方,我可能就付不起了。”
这是实话,历史上临安曾是南宋的临时都城,当时有个名将被封为清河郡王,府邸就坐落在这一带,清河街也因此得名,沿路酒楼茶肆林立,后来渐渐演变成了临安最大的商业步行街,周末和节假日的客流量大到爆。
池冉租下的这间铺子位置虽然一般,租金却只有别家的十分之一,他谈合同的时候就知道里头有猫腻,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人呀……
(本章完)